此刻,他那双颜色极淡、近乎透明的琥珀色眸子,正穿过混乱的尘埃和僵立的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我!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
但我看清了那口型。
他在叫我:“……姐姐。”
然后,在我惊疑不定、全身戒备的注视下,他那只一直搭在椅子扶手上的、苍白得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病弱的滞涩感,仿佛抬起这只手就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那只瘦得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地,朝着我——
眨动了一下。
像蝴蝶扇动翅膀,像濒死者最后的示意。
他在……对我眨眼?!
这个陌生的、病弱的、被困在角落里的少年,在所有人(或者说,所有“东西”)都僵死凝固的时候,他……是活的?!他在向我传递什么?!
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疑问和恐惧疯狂撕扯着我的神经。他是谁?江砚的弟弟?他为什么能动?他叫我姐姐是什么意思?他看到了刚才的一切?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就在我惊疑不定、思维几乎要爆炸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震颤感猛地扫过整个空间!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无形的钟摆在虚空中猛地向后摆动了一下!
眼前所有的景象开始疯狂地扭曲、拉伸、倒退!
破碎飞溅的玻璃碎片违反物理定律地倒卷回空中,重新拼合成高脚杯!泼洒出去的香槟酒液如同倒放的电影画面,哗啦啦地流回倾倒的酒杯!那座被我砸毁的、坍塌成废墟的香槟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堆叠、垒高,恢复成之前璀璨完美的模样!
弥漫的烟尘像被一只巨手吸回吊灯坠落的中心点!巨大的水晶吊灯残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凌空飞起,无数碎裂的水晶、扭曲的金属骨架如同时间倒流的魔法般重新组合、拼接,最终完好无损地、稳稳地挂回了高高的穹顶之上,重新散发出那晃得人眼晕的、虚假的璀璨光芒!
而那些僵立不动、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宾客们,脸上的惊恐表情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间恢复了之前那种或矜持、或热络、或带着虚伪算计的“生动”神态。他们开始走动、交谈、举杯,仿佛刚才那场毁灭性的灾难从未发生过。
时间……又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江砚将那本暗金家规手册递给我,即将宣读第一条规则的前一刻!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手心被玻璃刺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我刚才那一切绝非幻觉!冰冷的汗水顺着我的脊椎一路滑下,浸透了礼服内衬,带来一阵阵战栗。
我猛地抬眼,再次看向江砚。
他正微微侧身,将那本沉甸甸的、完好无损的暗金手册递向我。动作和刚才分毫不差,庄严如同传递圣物。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掌控一切的冰冷模样,仿佛刚才被我砸手册、被吊灯威胁、甚至脸上被我气出血痕的经历,从未存在过。
就在他抬眸,视线即将与我碰撞的刹那——
我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我因惊骇而微微扭曲的脸。而在那瞳孔的最深处,就在他目光聚焦的瞬间,极其短暂地、如同精密仪器校准归零时发出的微光——两圈细微、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齿轮虚影,再次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