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杀勿论?”一个低沉、饱含嘲讽的声音从后排阴影中响起。一个穿着肮脏工装、脸上带着新鲜灼伤疤痕的男人缓缓站起,他的眼神像受伤的孤狼,死死盯着罗斯将军。“将军,您管外面那些在太阳底下慢慢烂掉、被辐射烤得神志不清、为了半瓶净水片就能互相捅刀子的人……叫什么?反人类?”他咧开干裂的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哪怕像老鼠一样钻进地缝里!我们有什么罪?!罪在没能生在方舟里?!”
“秩序!”将军厉声呵斥,岩洞内回荡着嗡嗡的回音。几个全副武装、面罩遮脸的士兵无声地向前一步,能量步枪冰冷的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了那个方向。阴影中的男人毫不畏惧地迎着枪口,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
我闭上眼,将军冰冷的命令和那男人绝望的质问在脑中激烈碰撞,如同外面那永不熄灭的致命极光。百分之一。冰冷的数字下,是九十九亿被宣判的绝望灵魂。深方舟,是唯一的生路,也是人性炼狱的入口。罗斯将军眼中不容置疑的铁律,和阴影中男人那如同困兽的绝望眼神,在我眼前交替闪现。百分之一的生,百分之九十九的死。这冰冷的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灵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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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没有风,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弥漫着无处不在的、微弱的臭氧气味和……更深的、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是一种病态的、被高能粒子持续电离的浑浊灰白,那曾经毁灭性的极光虽已减弱,却仍在低纬度天际投下不祥的、幽灵般的惨绿光晕。太阳,那曾经的生命之源,如今高悬头顶,却像一颗巨大、苍白、散发着死亡辐射的眼球,无情地炙烤着龟裂的大地和其上蠕动挣扎的生灵。
我所乘坐的重型全地形装甲运输车,代号“鼹鼠”,是少数还能在地表活动的钢铁巨兽。厚重的铅复合装甲隔绝了大部分辐射,但车身在崎岖变形的地面上颠簸时,沉闷的撞击声仍不断传来,提醒着外面世界的恐怖。车窗是特殊的光谱过滤多层玻璃,透过它望去,世界被染上一层压抑的暗褐色调。
“焦土带(Scorchlands)。”坐在副驾驶的罗斯将军的副官,一个面容冷硬的少校,毫无感情地吐出这个词。他指了指窗外。
景象令人窒息。曾经的城市轮廓,只剩下扭曲的、被强辐射和偶尔爆发的地质活动撕裂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的嶙峋骸骨,沉默地指向污浊的天空。骸骨之间,是焦黑、翻卷的大地,覆盖着厚厚的、辐射尘埃形成的灰烬。在这片死亡之地上,蠕动着人类。
他们衣衫褴褛,布料大多焦黑破烂,几乎无法蔽体。许多人皮肤上布满骇人的水泡、溃烂的疮口和诡异的色素沉淀,这是辐射病的无声宣告。他们像幽灵一样,在废墟和灰烬中翻找着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一块没被污染的合成材料、半瓶浑浊的液体、一包过期的营养膏……动作大多迟缓而机械,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灵魂早已被头顶那苍白的太阳灼烧殆尽。
“鼹鼠”引擎低沉的轰鸣引起了注意。一些“焦土族”停下了动作,抬起头。那些空洞麻木的眼睛,在看到这辆象征着“方舟”、象征着“生”的钢铁巨兽时,瞬间被点燃。不是希望,是赤裸裸的、几乎化为实质的贪婪、嫉妒和……刻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