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他开口,语调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签了它。”
一份文件被助理无声地递到苏晚面前。白色的A4纸,黑色的印刷体标题——《自愿捐献眼角膜同意书》——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球生疼。纸张的边缘冰冷地擦过她的指尖。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林薇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苏晚的目光掠过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最后定在傅承聿脸上。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这个她曾笨拙地、毫无保留爱过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腔里某种东西彻底碎裂、化为齑粉的声音,簌簌地往下掉,落进无底的深渊。
原来,在他心里,她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他的心上人献祭。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冰凉的笔杆落入掌心,沉甸甸的。笔尖落在签名栏那空白的横线上,停顿了几秒。墨迹在纸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点,如同她心口无声渗出的血珠。然后,她动了。一笔一划,写得极慢,也极用力。苏晚。两个字,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也彻底斩断了她和他之间所有荒谬又可悲的牵连。
最后一笔落下,她抬起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还固执地燃着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光,直直地看向傅承聿。
“傅承聿,”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过分安静的病房里,“捐完这一次,我们两清。”
空气仿佛凝固了。傅承聿摩挲婚戒的手指骤然顿住,力道之大,指节微微泛白。他深不见底的墨眸猛地一缩,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紧紧攫住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那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腾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最终沉入更深的冰海。他没有回答。一个字也没有。
只有林薇细微的、带着胜利意味的啜泣,若有若无地飘荡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
现在,她躺在这里,兑现这场荒谬的“两清”。
后腰脊椎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冰凉的麻醉药液开始注入。那股寒意迅速沿着神经蔓延,如同无数细小的冰蛇在体内游走,所过之处,知觉在飞快地抽离。身体变得沉重,意识却诡异地更加清晰。头顶那盏巨大的无影灯,光晕在她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不断放大、变形,最终化成一个吞噬一切的白洞。
就在意识即将被那片纯白彻底吞没的边缘——
“嗡…嗡…嗡…”
放在她无菌手术服口袋里的私人手机,不合时宜地、微弱地震动起来,固执地传递着存在感。一下,又一下,锲而不舍。
旁边准备器械的护士显然听到了,有些无措地看向主刀医生。医生皱了下眉,手术室严禁通讯设备干扰。他示意了一下,护士犹豫着,还是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苏晚的口袋里取出了那部还在震动的手机。屏幕亮着,来电显示是傅承聿的特助,陈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