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拐角处,教导主任王秃顶(这是大家私下给他起的外号,此刻林晚清晰地“听”到路过的学生心里都在这么叫)正背着手,一脸严肃地巡视。他表面威严,内心的小剧场却格外丰富:“小卖部那新来的草莓牛奶到底好不好喝?贵了两块钱呢……下午三点教职工会议又要听校长念经,烦死了……昨晚搓麻将输给老李五十块,得想办法赢回来……”

林晚紧紧捂住耳朵,可这动作徒劳无功。声音不是从空气里传来的,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的。她逃也似的冲上教学楼顶层通往天台的楼梯间。那里通常空无一人,是她偶尔偷闲放空的小小避难所。推开沉重的铁门,带着夏日尾声热度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乱了她的额发。世界的声音——那些车水马龙、遥远的操场喧哗——似乎被隔在了楼下,更重要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心声,终于消失了。

她靠在冰冷的水泥围栏上,大口喘息,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阳光有些刺眼,她闭上眼,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和嗡嗡作响的脑袋。后脑勺磕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通往天台的门再次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林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迅速睁开眼,带着一丝被再次闯入“净土”的惊惶和恼怒望过去。

一个高瘦的男生逆着光站在门口。他穿着崭新的蓝白校服,身形挺拔,肩线平直。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额前细碎的黑发被风吹得微动。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像教材的书,似乎也没料到天台上会有人,脚步顿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晚。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陌生男生的出现,而是因为——静。

太静了。

像有人突然拔掉了她脑子里那根嘈杂混乱的音频线。食堂阿姨的抱怨、同学的嘲讽、课代表的哀嚎、教导主任的碎碎念……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耳边只有真实的风声,吹拂过耳畔,带来一丝凉爽。

世界从未如此安宁。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男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干净得像秋日的天空,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淡淡的询问。他既没有开口说话,林晚也没有“听”到任何属于他的、纷乱的念头。他的周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绝对静音的玻璃罩。

男生似乎被她直勾勾的、带着点茫然和震惊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了下头,目光落在她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凌乱的头发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迈开长腿,走向天台的另一端,在一个背阴的水泥墩子上坐了下来,翻开了手中的书。阳光只能勾勒到他运动鞋的鞋尖和小腿利落的线条。

风继续吹拂。林晚依旧靠在围栏边,心绪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久久无法平息。刚才那片刻的、如同救赎般的绝对宁静,强烈到让她几乎落下泪来。她忍不住偷偷地、一次又一次地,用眼角余光去瞥那个安静的男生。

他是谁?为什么他不一样?

这份奇异的“静音”能力,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地吸住了林晚这颗在嘈杂心声海洋里快要溺毙的钉子。她开始有意识地寻找那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