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陆峥把我背在背上,说及笄就用八十抬大轿娶我。
十岁宫宴,七公主指着他求赐婚,我爹按住我发抖的手,说 "是他的福分"。
圆滚滚的五皇子蹲在我旁边,把最后一块芙蓉糕塞进我嘴里:"别哭,我带你去抢回来。"
后来,北地的狼牙项链落了灰,江南的荷花却开满了东宫。
1、
北地的风裹着沙,打在演武场的石碑上,簌簌掉渣。我蹲在第三排兵器架后,看陆峥教新兵扎马步。
他穿件玄色劲装,腰带勒得紧,显出宽肩窄腰的架子。日头斜斜切过他侧脸,把下颌线雕得跟块冷玉似的。有个新兵腿抖了下,他扬手就甩了一鞭子,鞭梢擦着人脚踝过去,在沙地上抽出道白痕。
「腿再弯点。」他声不高,却带着股压人的劲儿。
我啃着胡饼,饼渣掉了满襟。这是伙房老王头新烤的,掺了奶酥,甜得很。我揣了两块来,本想给他一块,看这架势,还是等他消气再说。
「躲那儿做什么?」
忽然有人揪我后领,我趔趄着回头,正撞进陆峥眼里。他刚训完兵,额角渗着汗,喉结滚了滚,咽了口唾沫。
「给你的。」我把剩下半块胡饼塞他手里,「老王头放了蜂蜜。」
他捏着饼,指尖蹭过我手心,有点烫。「将军说,下月带咱们去京城述职。」
我眼睛亮了:「真的?能看到书里写的金水桥不?还有琉璃瓦?听说那瓦在太阳底下能晃瞎眼,是真的不?」
他屈指弹我额头,力道不轻不重:「到了京城,少说话,少看,少动。」
「知道啦。」我撇嘴。我爹是镇北将军沈策,北地的天塌下来都得他扛着。我是他独苗闺女,打小被惯得野。陆峥是他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那年他八岁,我刚会爬。我爹拍着他后背说:「这是你未来媳妇,护好了。」
北地的人都知道,沈将军家的丫头,及笄就得嫁给陆峥。连草原上的牧民见了我,都笑着喊「陆夫人」。
2、
京城的路是青石板铺的,光脚踩上去凉丝丝的。
我们住的将军府在城西,院里有棵老石榴树,枝桠歪歪扭扭的,不如北地的胡杨挺拔。我趴在二楼栏杆上,看底下小丫鬟浇花,她提着个铜壶,步子迈得碎,洒出来的水在石板上洇出小水痕。
水珠聚在青石板的凹坑里,像没睡醒的眼睛。
「发什么呆?」陆峥从身后过来,手里拎着件藕荷色的裙子,「后天皇家秋猎,将军让你穿这个。」
我捏着裙摆皱眉:「这料子软趴趴的,怎么骑马?上次我穿这种料子,被马镫勾住差点摔下来,你忘了?」
「秋猎不是让你去打猎的。」他把裙子放榻上,指尖扫过裙角绣的缠枝莲,「规矩点,别给将军惹麻烦。」
我知道他的意思。北地的姑娘野惯了,见了王公贵族也敢瞪眼睛。可我总觉得,那些穿绫罗绸缎的,未必有我们草原上的姑娘实在。
秋猎场设在京郊围场,老远就听见鼓吹声。我穿着那件藕荷裙,坐在马车里,掀着帘子往外看。远处的林子一片金黄,风吹过,像翻涌的浪。
「到了。」陆峥扶我下车,他今天穿了件月白锦袍,腰上系着玉带,倒比平时顺眼些。
我刚爬上一匹白马,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娇呼。一个穿鹅黄衣裙的姑娘,正踮着脚够槐树上的玉佩。那玉坠是只白孔雀,尾羽上镶着碎钻,太阳底下晃得人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