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微弱的暖意,像黑暗中突然擦亮又迅速熄灭的火柴,瞬间传遍我冰冷的躯体。
“呵……”他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他的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弧度。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那几株在狂风暴雨中拼命挣扎、枝叶凌乱的向日葵幼苗,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木头,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雨水般的冰凉和沉重的疲惫:
“你和我一样……” 他顿了顿,那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雨幕,投向某个虚无的、永远无法抵达的远方,“……都没等到花开啊。”
那句话,带着他指尖残留的、转瞬即逝的暖意和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冰凉,如同最后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碎了我仅存的一点意识。
黑暗,温暖又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蜜糖,温柔而不可抗拒地包裹了我。我的复眼失去了所有光亮,坠入无边的沉寂。
在意识彻底沉入虚无深渊的最后一瞬,一个遥远却又异常清晰的、撕裂般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屏障,尖锐地刺入我即将消散的感知——
“嗤啦——!”
是纸张被狠狠撕裂的声音。干脆,决绝,带着一种毁灭般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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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温暖、令人窒息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混沌和一种沉重的包裹感,如同被封存在最深的琥珀里。时间失去了意义,意识沉浮在虚无的洋流中。
然后,一种强烈的冲动,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不可抗拒的召唤,像地心深处涌动的岩浆,灼热地烧灼着我的核心。向上!向上!离开这黑暗的囚笼!那召唤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迫,牵引着我残存的意志。
我用尽所有凝聚起来的力量,向着那召唤的方向挣扎。坚硬的、冰冷湿润的泥土阻碍着我。我的前肢奋力地挖掘、推开,每一次动作都消耗着巨大的能量。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坚硬的壁垒出现了一丝松动的迹象。一丝微弱的光线,带着雨后泥土特有的腥甜气息,渗了进来。
新鲜的空气!带着草木汁液清冽的、令人振奋的芬芳!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我用尽最后一丝爆发力,猛地撞开了头顶那层薄薄的土壳!
“哗啦——”
泥土四散。我的身体猛地冲破了地表!
夜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清凉,瞬间包裹了我。空气涌入胸腔,带着自由的味道。头顶是深邃的、缀满星辰的墨蓝色夜空,巨大而沉默。远处传来池塘边青蛙断断续续的鸣叫,还有不知名夜虫细碎的啾唧。我贪婪地呼吸着,感受着空气流过身体每一寸甲壳。
我,回来了。
不再是那个在春雨中坠落的、孱弱的春蝉。我的甲壳呈现出更深的、接近黑色的棕褐,在星光下泛着坚硬的釉光,翅膀宽大有力,边缘带着一种历经磨砺的韧度。体内涌动着盛夏特有的、灼热而磅礴的力量。我是一只夏蝉。
几乎是凭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本能,我循着记忆中的气息和方向,振翅而起。翅膀扇动,发出低沉有力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夏夜里格外清晰。风掠过我的复眼和身体,带来熟悉又陌生的草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