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字字句句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他读得很慢,像是在进行一场艰难的仪式。读着读着,声音会突然停顿下来,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我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沉重的审视,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徒劳地寻找某个早已消失的影子。

每一次停顿,每一次沉默的凝视,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他在看谁?是看此刻面目全非、眼覆纱布的苏晚,还是在透过这张残破的皮囊,绝望地描摹着苏晨的轮廓?

这种无声的折磨,比舞会上那杯香槟更冰冷,比车祸的疼痛更漫长。

直到一个沉闷的午后。

主治医生和几位专家一起走进了病房,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严肃而紧张的气氛。我能感觉到顾言深的气息瞬间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顾先生,苏小姐,”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反复会诊,关于苏小姐的视力问题,我们讨论出了一个方案。”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视神经的损伤程度……比预想的要棘手。”医生的话像冰水浇下,“常规的治疗和康复手段,效果……恐怕非常有限。”

有限的……意思是,我可能永远被困在这片黑暗里?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冰冷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

“但是,”医生的语气一转,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们评估了最新的技术和苏小姐的具体情况,认为可以进行一次‘人工视觉植入体’的尝试性手术。这在国际上也是前沿探索,风险很高,手术本身、术后排异、神经信号的解码和适应……每一步都充满未知。成功的几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表述:“……并不乐观,可能只有百分之三十,甚至更低。而且,即使手术成功,恢复的视力也可能……非常有限,与正常人完全不同,需要漫长而痛苦的适应期。失败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沉重的省略号,比任何描述都更具象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彻底的、不可逆的黑暗,甚至更糟。

百分之三十……非常有限……漫长痛苦……失败……

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枷锁。冰冷的绝望感再次汹涌而来,几乎将我吞没。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做。”

一个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是顾言深。

他甚至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没有一丝犹豫。

“需要什么?设备?专家?钱?”他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势和不顾一切的急切,语速快得惊人,“把名单和要求列出来,立刻!全球范围内,无论花多大代价,用最好的!最快的!”

“可是顾先生,风险……”医生试图强调。

“风险我来承担!”顾言深厉声打断,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躁,“我只要结果!我只要她有机会看见!听见没有?!机会!我要那个机会!”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震得病房的空气都在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