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的下午,图书馆人迹稀少。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老位置。我正被一道复杂的案例分析困住,咬着笔杆苦思冥想。江星辰放下手中的书,忽然站起身,轻声说:“等我一下。” 他快步走出阅览室。没过多久,他回来了,带着一身清冽的秋日气息,手掌摊开在我面前。掌心静静躺着一片近乎完美的银杏叶,脉络清晰,边缘流畅,金灿灿的颜色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像一枚小小的、精致的太阳。
“给你的,”他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不像……我们?”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将他掌心的银杏叶映照得通体透亮,也照亮了他眼中闪烁的、温柔而期待的光芒。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片叶子。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又迅速收回。叶片薄而轻盈,带着阳光晒过的微暖,清晰的叶脉在指腹下有着微妙的凸起感。它安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像一团凝固的阳光,又像一颗被小心翼翼捧出的、金子般的心。我抬头看他,他正望着我,眼神清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窗外,是漫天飞舞的金色蝴蝶,窗内,是他掌心里这片沉甸甸的秋日馈赠。那一刻,无需任何言语,一种巨大的、温柔的确信感充盈了整个胸腔。我郑重地将这片小小的银杏叶,夹进了随身携带的《西方经济学》课本扉页。它不再只是一片叶子,它是一个具象的承诺,一个无声的见证,被压平在书页间,也悄然烙印在了时光的脉络里。
大四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着焦灼的气息。毕业的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考研、求职、未来的抉择,种种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几乎令人窒息。我选择了考研,目标是一所顶尖大学的新闻系。江星辰则决定直接工作,早早开始了海投简历和奔波面试的旅程。
图书馆那个熟悉的角落,气氛也变得不同往日。我面前堆着山一样的复习资料,政治红宝书、英语真题卷、厚厚的专业课笔记,像一座座堡垒将我围困其中。咖啡杯旁不再有随手画下的笑脸,取而代之的是写满日程安排的便利贴和被我烦躁时揉成一团的演算纸。焦虑像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看着周围保研成功的同学、拿到名企offer的室友,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常常在深夜啃噬着我。
一天晚上,图书馆闭馆音乐已经响起。我盯着摊开的最后一套英语模拟卷,阅读理解的错题像狰狞的红叉,刺得眼睛生疼。连续几晚的失眠和复习瓶颈的打击终于让我溃不成军。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视线瞬间模糊。我慌忙低下头,不想被旁人看见这份狼狈。
一张干净的纸巾,带着熟悉的、极淡的皂角清香,轻轻推到了我的卷子上。我抬起朦胧的泪眼。江星辰不知何时坐到了我对面,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像包容的夜空。他没有问“怎么了”,也没有说“别哭了”之类空洞的安慰。他只是隔着桌子,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覆在了我紧握成拳、冰冷僵硬的手背上。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热,坚定而有力,像一股无声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我强撑的堤坝。眼泪更加汹涌地滚落,但不再是孤独的绝望,而是某种沉重负担被分担、被理解的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