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断了。
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蹦跳着滚向四面八方。清脆的碎裂声像按下了暂停键,原本觥筹交错、笑语晏晏的宴会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钉在我脚下那片狼藉上,也钉在邹雨薇那张瞬间褪去血色、泫然欲泣的脸上。
她捂着空荡荡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姐姐……你、你怎么能这样?那是爸爸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没看她。我的视线越过她颤抖的肩膀,落在几步外那对衣着光鲜、此刻却满脸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男女身上——我那对阔别了二十年、刚刚把我从那个破旧筒子楼里“接”回来的亲生父母,邹建明和赵美兰。
我甚至能看清赵美兰精心保养的脸上,肌肉在细微地抽搐。邹建明则死死盯着地上散落的珠子,眼神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哎呀!雨薇!”一个穿着玫红色礼服、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惊呼着冲过来,心疼地搂住邹雨薇的肩膀,眼神刀子似的剜向我,“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一回来就闯祸!知不知道这翡翠项链多贵重?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说话的是我亲妈的妹妹,我的小姨,赵美芳。她也是邹雨薇的亲妈。当年,就是她和我亲妈赵美兰,联手把我这个刚出生的邹家真千金,和她的私生女邹雨薇掉了包。
邹雨薇在她亲妈怀里,哭得更委屈了,肩膀一耸一耸,像风中脆弱的小白花。
“小雪!”赵美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强压的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快给你妹妹道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毛躁躁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道歉?”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弯腰,从一片狼藉中,精准地捡起那颗最大、颜色最翠的、摔成了两半的翡翠主石。冰凉的触感贴着我的指尖。我掂量了一下,抬眼,目光扫过赵美兰、邹建明,最后落在哭哭啼啼的邹雨薇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不好意思,手滑。”
“你!”赵美兰被我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手滑?”邹建明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邹雪,这不是你在外面野惯了的那个地方。这里是邹家,做事要有分寸!弄坏了妹妹的东西,道歉是最基本的教养!”
教养?我差点笑出声。把我丢在贫民窟二十年不闻不问,现在跟我谈教养?
“爸,妈,你们别怪姐姐……”邹雨薇适时地开口,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显得格外懂事可怜,“姐姐刚回来,可能……可能还不习惯。是我自己没站稳,离姐姐太近了……项链,项链没关系的……”她说着没关系,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每一滴都精准地砸在周围看客的心坎上。
果然,人群里立刻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和指责。
“这真千金……戾气好重啊……”
“就是,雨薇多好的孩子,看她委屈的……”
“从小没在豪门长大,到底是不行,小家子气……”
邹建明的脸色更难看了,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赵美兰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慌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失望。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是我那名义上的哥哥,邹家的大少爷,邹泽宇。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英俊的脸上带着焦急,径直走到邹雨薇身边,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脖子,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心疼:“雨薇,你没事吧?伤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