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风很冷,但我却觉得,比在那个开着中央空调的豪华别墅里,要暖和多了。

离开邹家,我没回那个破旧的筒子楼。那里只是我养母临死前租住的房子,很快就会被收回。我用这些年偷偷攒下的、为数不多的积蓄,在离市中心很远的城中村租了个单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墙壁斑驳,但很干净。

第二天,我就开始找工作。学历不高,只有职高文凭,在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厨艺。很快,我在一家生意火爆但老板很苛刻的川菜馆后厨找到了切配的工作。工资不高,活儿很累,油烟呛人,每天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手上很快磨出了新的茧子。

累,但踏实。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的,花着安心。

邹家并没有就此消失在我的世界。或者说,他们试图消失,但总有人替他们刷存在感。

几天后,我正在后厨麻木地切着堆成小山的辣椒,领班喊我,说有人找。出去一看,是邹家的司机老王,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

老王看见我穿着油腻的围裙,手上还沾着辣椒籽,眼神里露出一丝不忍。他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语气恭敬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大小姐……先生让我给您送来的。说……说您刚回来,在外面不容易,这点钱您先拿着用。”

信封口没封,能看到里面厚厚一沓粉红色的钞票。

我看着那钱,没接。“王叔,麻烦您拿回去。告诉邹先生,他的钱,我用不着。”

老王有些为难:“大小姐,您这……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先生他……也是关心您。”

关心?我扯了扯嘴角。是怕我这个“污点”在外面混得太惨,丢了他邹家的脸面吧?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封口费”?“王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钱,拿回去。我在这里挺好,自食其力,不劳邹先生费心。”

老王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只好拿着信封走了。

又过了几天,我正在租住的小单间里就着咸菜啃馒头,门外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是赵美兰。

她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妆容精致,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憔悴遮不住。看到我狭小简陋的房间和手里的馒头咸菜,她脸上闪过一丝嫌恶,随即又被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取代。

“小雪,你就住这种地方?”她走进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这里格格不入。她打量着四周,眉头紧锁,“这怎么是人住的地方?跟妈回去!家里什么没有?你非要在这里吃苦受罪,让别人看我们邹家的笑话吗?”

“邹家的笑话,不是我造成的。”我放下馒头,语气平淡。

赵美兰一噎,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放软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小雪,妈知道你心里有气。妈……妈当年也是没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雨薇她……毕竟在我身边养了二十年,我看着她长大,我……我实在狠不下心啊!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妈妈吗?过去的事,我们翻篇好不好?妈保证,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跟妈回去吧,啊?”

她说着,还试图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翻篇?怎么翻?赵女士,当年把我当垃圾一样丢掉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发现我这个‘肉’扎手了,又想捡回来?晚了。”我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还有,别自称‘妈’。我妈早就死了,埋在东郊的公共墓园里,坟头的草都比您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