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兰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耳光,踉跄了一下,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这个白眼狼!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来接你,你就这么跟我说话?活该你一辈子受穷!”
她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
我看着还在微微震动的破旧木门,面无表情地坐回去,继续啃我的冷馒头。咸菜有点齁,但还能下咽。
邹泽宇也来过一次。地点是我打工的川菜馆后门。他开着一辆招摇的跑车,穿着骚包的皮夹克,斜倚在车门上,等我下班。
看到我一身油烟味出来,他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语气带着施舍:“喂,邹雪。爸让我给你带句话,只要你肯回去,低个头,给雨薇道个歉,以前的事就算了。家里给你安排个轻松体面的工作,或者送你去国外读书也行。总比你在这种地方当厨子强。”
我绕过他,径直往前走。“不劳费心。当厨子挺好,凭本事吃饭,不偷不抢。”
“你!”邹泽宇追上来拦住我,压低声音,带着威胁,“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真以为身上流着邹家的血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在邹家,雨薇才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外来户!识相的就乖乖滚回去,不然……”
“不然怎样?”我停下脚步,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再把我丢回孤儿院?还是像上次说的,找个疗养院把我关起来?”
邹泽宇被我点破上次宴会上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恼怒:“你少胡说八道!我好心给你指条明路!”
“你的明路,我走不起。”我绕过他,不再停留,“麻烦让让,挡着我回家的路了。”
邹泽宇在我身后气得跳脚,骂骂咧咧地上了车,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绝尘而去。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拮据,偶尔被邹家人骚扰一下的状态中,不紧不慢地滑过了一个多月。我和邹家,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他们不再派人来送钱或者“劝归”,我也乐得清静,专心打工,努力攒钱,计划着等攒够了钱,就去学点更赚钱的手艺。
我以为,这场闹剧,会以我的彻底远离而告终。直到那天,我接到了疗养院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公式化:“请问是邹雪女士吗?这里是康宁疗养中心。您的养母李桂芳女士,于今天上午十点十五分因病去世,请您尽快来处理后事。”
养母……死了?
我握着那个老旧的二手手机,站在嘈杂的后厨门口,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切菜声、炒菜声、吆喝声都仿佛隔了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
李桂芳。那个脾气暴躁、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在底层挣扎的可怜女人。她不是我的生母,甚至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养母。她酗酒,骂人,心情不好时会拿我撒气,抱怨我是拖油瓶,抱怨我花光了她的钱。但她也是唯一一个,在我生病发烧时,会骂骂咧咧地背我去小诊所打针的人;是在我饿得前胸贴后背时,会把最后半碗糊糊推给我,自己灌凉水的人;是在筒子楼里别的孩子骂我是野种时,会叉着腰用最脏的话骂回去,然后拉着我回家的人。
她是我灰暗童年里,唯一真实存在过的、带着苦味和辣味的依靠。她给了我一个遮风挡雨的破窝,虽然漏风漏雨;给了我一口吃的,虽然常常是冷的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