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带着点夏天尾巴的灼热,明晃晃地砸在A大崭新的柏油路上,蒸腾起一股混合着青草与塑胶跑道的气味。风是热的,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空气里浮动着新生们喧闹的嘈杂声浪。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像个刚出土的文物,艰难地在兴奋的人流缝隙里往前挪动。汗水顺着鬓角滑进领口,后背的布料早就湿哒哒地黏住了。
就在我视线被额前汗湿的刘海模糊,手忙脚乱想从包里翻纸巾时,脚下猛地一滑——不知哪个缺德鬼扔的矿泉水瓶盖。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声短促的惊呼卡在喉咙里,那只刚买来、还冒着冷气的草莓甜筒,像个粉红色的炮弹,以极其精准的抛物线,脱离了我的掌控。
“啪唧!”
一声黏腻又清脆的声响,无比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闹。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僵硬地抬起头,视线从一双干净得反光的白色球鞋,沿着笔直修长的腿一路向上,越过卡其色休闲裤,最终定格在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纯白色衬衫上。冰淇淋球正中心开花,粉红色的奶霜带着冰凉的湿意,迅速在那片雪白的布料上晕染开来,像一朵尴尬又盛放的、巨大的草莓花。
心脏猛地一沉,几乎要停止跳动。完了。开学第一天,众目睽睽之下,我把“生化武器”糊在了别人身上。更糟的是,这人……我顺着那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往上看,撞进了一双眼睛里。那双眼睛微微垂着,眼尾略略上挑,瞳孔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清晰地映出我那张写满惊恐和狼狈的脸。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和低笑。
他低头,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朵“盛放”的草莓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然后,他抬起了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出乎意料地,那形状好看的薄唇没有抿出不悦的弧度,反而向上勾了起来,形成一个极浅、却又带着点玩味的弧度。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同学,”他的尾音带着点慵懒的拖长,像是羽毛轻轻搔刮过耳膜,“这么急着给我盖章?”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着了,从额头一路红到脖子根,热度惊人。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冲得耳膜嗡嗡作响。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让我只想立刻原地蒸发,或者干脆挖个洞钻进去。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想也没想就往他胸口那团粉红污渍按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或者我赔!我赔你衣服!”
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触碰到他温热的胸膛,那坚实微弹的触感让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他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动作,但并未躲开。他抬手,轻轻格开了我拿着纸巾的手,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行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目光扫过我窘迫得快要哭出来的脸,“报到要紧。”说完,他没再看我,也没理会周围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仿佛胸口那团醒目的污渍根本不存在。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拎起他放在脚边的黑色背包,转身就走,只留给我一个挺拔而略显疏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涌向新生报到处的人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