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从三皇子萧景还是个在深宫角落无人问津、连内务府份例都敢克扣的失势皇子开始，她沈知微的名字，便与“不顾廉耻”、“自轻自贱”牢牢绑在一起，成了京都贵女圈里最不堪的笑柄。
她记得那些锥心刺骨的讥诮。
“沈大小姐？呵，放着满京都的勋贵子弟不要，偏生要往那破落户三皇子跟前凑，丞相府百年的清誉，怕是要毁在她手里了！”
“可不是？一个闺阁小姐，成日里抛头露面，替皇子周旋应酬，像个什么样子？怕不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可也不瞧瞧攀的是哪根朽木？”
朽木？
沈知微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些闺阁小姐们永远不会懂，当她们在暖阁里赏花斗诗时，她如何在灯火阑珊的宴席角落，不动声色地将一杯下了药的酒，递到户部尚书那个出了名贪婪又谨慎的宠妾手里。
如何在一场看似寻常的棋局对弈中，以棋为子，以言为刃，替萧景撬开兵部老尚书紧闭的心门，换来他身后武将在立储风波中至关重要的一票。
又如何在他因一场构陷而困于宗人府时，顶着父亲几乎要断绝父女的雷霆之怒，连夜策马赶往京郊大营，将父亲珍藏的、可调动部分京畿守备力量的半枚虎符，作为信物，送到那位曾受过父亲恩惠的骠骑将军案头……
每一件，都是将丞相府和她自己的名声放在火上烤。每一件，都足够让她万劫不复。
可萧景需要。他需要她燃烧自己的一切，照亮他通往东宫宝座的路。
她心甘情愿地做了。
因为那个在冷宫偏殿寒夜，偷偷递给她一包温热栗子的落魄少年，曾红着眼睛对她说：
“知微，若真有那一日，我萧景必以江山为聘，凤冠霞帔，迎你为后！”
那誓言滚烫，烙在她心上五年，支撑她熬过无数个被唾沫星子淹没的日夜。
如今，誓言终于要兑现了。今日午后，他亲入宫门，去求那道赐婚圣旨。
门外隐约传来压抑不住的喧闹，是府中下人按捺不住的喜悦。
红绸、灯笼、香案……喜庆的物件流水般被搬动、布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躁动，那是整个丞相府对即将到来的泼天荣宠的提前预演。
直到那声尖利高亢的唱喏，如同淬了冰的利刃，骤然撕裂了黄昏的宁谧与府邸的喧腾。
“圣旨到——！”
所有的嘈杂瞬间冻结。沈知微猛地站起身，袖中的手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抚平裙裾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努力牵起一个符合身份的、矜持而喜悦的微笑，举步向外走去。心跳，却如擂鼓。
庭院里，香案已设，红烛高燃。父亲沈丞相领着阖府上下，黑压压跪了一地。传旨太监手持明黄卷轴，立在阶前，面色肃然。
他的身后，几名内侍抬着数只沉重的朱漆描金大箱，箱盖敞开，珠光宝气在暮色中流淌，刺得人眼晕。
她依礼跪下，垂首，屏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沈卿之女，柔嘉淑顺，风姿雅悦，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今太子萧景，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咨尔沈氏女知意，待字闺中，品貌端方……特赐为太子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