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诏书末尾那个清晰无比的“知意”二字,狠狠劈在沈知微的天灵盖上!刹那间,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扭曲、旋转,化作一片猩红的血雾,将她彻底吞噬。
她僵在原地,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余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血液似乎凝固了,不再流动,四肢百骸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耳中嗡嗡作响,太监那平板无波的宣旨声,父亲震惊之下脱口而出的低呼,下人们压抑不住的抽气声……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
“……知意?怎么会是二小姐?”
“天啊……那大小姐……”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亲沈丞相那带着巨大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响起,领着众人叩首谢恩。沈知微麻木地跟着动作,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砖,那寒意顺着眉心直透骨髓。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视线穿过前面跪拜的人群缝隙,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精准地落在斜前方那个同样跪着的、纤细的身影上。
她的妹妹,沈知意。
沈知意似乎也正“无意”地侧过头来,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张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却更显柔媚娇怯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惊惶失措。
那双总是含着水光、楚楚可怜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沈知微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以及那难以掩饰的绝望。
更让沈知微如坠冰窟的是,沈知意跪拜时,那身原本合体的藕荷色襦裙,在腰间显出了一道极其微小、却绝对无法忽视的、圆润柔和的弧度。一个……微微凸起的小腹轮廓!
轰——!
沈知微脑子里最后一点支撑轰然倒塌。
原来如此。
什么“江山为聘”,什么“凤冠霞帔”,什么五年倾尽所有的付出与等待……全都抵不过一个“早有苟且”!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凄厉尖叫和疯狂大笑。
指甲早已在掌心掐出深痕,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四周的恭贺声、议论声、红绸在风中猎猎的响声……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尖锐的噪音,疯狂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周围的下人下意识地避让开,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她谁也不看,像一个失去了所有牵线的木偶,直挺挺地、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步履踉跄,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决绝。
“砰”的一声闷响,院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虚伪喜庆、令人作呕的世界。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沈知微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落在地。她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
只是睁着一双空洞到极致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那片渐渐被暮色吞没的天空。
五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深夜密谋的灯火,那些为他挡下明枪暗箭时的惊心动魄,那些他感激涕零时的誓言……
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片,在她心上凌迟。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深的痛楚和恨意。
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她为他自毁名节,沦为京都笑柄,为他殚精竭虑,耗尽心神,她赌上整个丞相府的前程,甚至不惜忤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