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恨什么?”张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撑起身,死死盯着孙瞎子恐惧的脸,“告诉我!孙爷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她为什么缠着我的妻儿?”
孙瞎子被他眼中的火焰骇得往后一缩,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挣扎。
就在这时——
“爹——!爹——!”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喊声,如同冰冷的利刃,猛地刺破了茅屋的死寂,从外面风雨飘摇的空气中传来!
是小石头!
张钰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从地上弹起,撞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石头——!”
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槐树村的屋顶,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殆尽。张家破败的老宅,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巨兽,散发出不祥的死寂。
翠芬蜷缩在堂屋角落的阴影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空洞涣散,映着油灯那点微弱摇曳的火苗。油灯被放在她脚边不远处的地上,昏黄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她身前一尺见方的地面,更衬得她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一片惨白,如同糊了一层劣质的白垩。
她回来了。那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钻进翠芬混乱不堪的脑海。
刚才……就在刚才……她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粘稠的泥沼,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她只记得一种无法抗拒的牵引力,拉扯着她,走向那间阴冷的东屋。然后……她坐在了那张落满灰尘、仿佛还残留着某种冰冷气息的梳妆台前……
梳妆台……对,就是那里。
翠芬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扯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木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她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虚无的黑暗,仿佛在凝视一个旁人看不见的存在。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惨白。她的动作僵硬而精准,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摸索着,伸向自己脑后。
那里,插着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磨得光滑的桃木簪子——那是张钰在省城给她买的,不值钱,却是她平日里最珍视的东西。
手指碰到了簪头。冰凉。
然后,猛地一抽!
乌黑的长发失去了束缚,如同黑色的瀑布般倾泻下来,披散在她惨白的脸颊和单薄的肩头。几缕发丝黏在她汗湿冰冷的额角。
她看着手中那支被抽出的桃木簪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也更僵硬了。她慢慢将簪子放到眼前,浑浊无光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聚焦在那磨得圆润的簪尖上。
接着,她做了一个让蜷缩在角落阴影里、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的小石头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的动作。
她抬起另一只手,用那支桃木簪子,开始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梳理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动作僵硬而诡异,梳齿刮过头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次梳理,都伴随着她身体轻微的、不自然的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