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窒息的高墙
夏日的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糖浆，沉甸甸地压在林晚的胸口。窗外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却也比不上家里饭桌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种随时会被尖锐言语刺破的、虚假的平静。
林晚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白米饭粒粒分明，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胃里像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坠着。筷子尖无意识地戳着碗底，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吃饭就好好吃！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父亲林建国严厉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打破了沉寂。他的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锐利地扫过林晚，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林晚的手猛地一抖，筷子差点掉在桌上。她立刻挺直了背，像被钉在椅子上，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鼓，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钝痛。“对不起，爸。” 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她自己都厌恶的颤抖。她恨自己的怯懦，恨这条件反射般的恐惧，但身体早已先于意识屈服。
“哼！” 奶奶的冷哼从鼻子里挤出来，她斜睨着林晚，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挑剔，“女孩子家，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以后怎么嫁得出去？白费粮食！”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块红烧肉夹到孙子林浩碗里，脸上瞬间堆起笑容，“浩浩，多吃点，长身体！别学你姐，没出息。”
林浩，比林晚小两岁的弟弟，头埋得更低了，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不敢看姐姐，也不敢看奶奶。他的肩膀微微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林晚看着弟弟碗里那块油亮的肉，胃里的石头似乎又重了几分。她不是嫉妒那块肉，是那种赤裸裸的区别对待，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在这个家里格格不入的、碍眼的错误。
“就是！” 爷爷放下酒杯，用筷子指点着林晚，“你爸供你读书容易吗？你看看你期末那成绩！年级前十都没进！对得起你爸的血汗钱吗？心思都花哪儿去了？是不是整天想些没用的！” 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林晚脸上。爷爷的话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学习，永远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论她多么拼命，考了第九名，父亲只会问为什么不是第一？爷爷奶奶只会说女孩子读那么好没用。
林晚的指尖冰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抵御内心翻涌的羞耻和自我厌恶。“我……我下次会努力考好的。” 她几乎是嗫嚅着说出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发疼。每一次这样的承诺，都像是在心口又添了一道枷锁。努力？她觉得自己像一头被鞭子不停抽打、却永远跑不到终点的骡子。她真的努力了，在深夜台灯下熬红的眼睛，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换来的永远是不够，永远是不配。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母亲吴芳。母亲只是机械地咀嚼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桌面某一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具疲惫的躯壳。她甚至没有勇气在林晚被责难时，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林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胀。她渴望母亲的保护，哪怕只是轻轻的一句“别说了”，但每一次期待都落空，每一次沉默都像一把小锤，敲碎她对亲情最后一点微弱的幻想。为什么？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累赘？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