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空气重新凝固,只剩下咀嚼声和碗筷轻微的碰撞声。林晚强迫自己吞咽着无味的饭菜,每一口都像咽下砂砾。喉咙发紧,眼眶发热,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不能哭。在这里流泪是软弱,是矫情,是会被骂“没出息”、“就知道哭”的罪证。她早已学会把眼泪憋回去,连同所有的委屈、愤怒、悲伤,一起压缩,塞进心底最黑暗的角落。那里已经堆积如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外面是模糊的世界,里面是稀薄得快要耗尽的空气。父亲严厉的目光、爷爷奶奶刻薄的言语、母亲麻木的沉默、弟弟怯懦的躲闪,构成了这个罐子坚不可摧的壁。她能看到外面,却无法呼吸,无法呼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罐壁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的囚徒身份。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父亲口中“必须考好”的工具?是爷爷奶奶眼中“迟早要泼出去的水”?她找不到答案,只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轻飘飘的,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更不会有任何人惋惜。
晚饭终于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结束。林晚几乎是逃也似地收拾好碗筷,躲进了自己狭小的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进来一点,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黑暗反而让她感到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抖动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抽噎,像濒死小兽的呜咽。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痕隐隐作痛,但这点痛楚比起心里的翻江倒海,根本不值一提。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饭桌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像一部永无止境的恐怖默片,循环播放。废物…赔钱货…不够好…丢人…这些词像淬了毒的针,一遍遍扎在心上。
她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陈旧的硬皮笔记本,借着微弱的光线,颤抖着手指翻开。里面没有日记,只有凌乱的线条,用力划破纸页的痕迹,和一些不成句的、破碎的词语:
“喘不过气…”
“好累…”
“为什么是我?”
“消失…”
“错…”
“不值得…”
笔尖狠狠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噪音,仿佛这样就能把内心无法言说的痛苦倾倒出来一点点。她盯着那些扭曲的字迹,眼泪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深色水渍。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用牙齿带来的尖锐痛感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绝望和窒息感。为什么活着这么痛苦?她找不到答案。窗外的蝉鸣依旧喧嚣,像一个巨大的、无情的嘲笑,嘲笑着她被困在这四面高墙之内的、毫无希望的人生。
第二章:裂缝与微光
高一暑假冗长而闷热,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布满荆棘的隧道。家,对于林晚来说,不再是避风港,而是一个需要时刻警惕、随时准备迎接风暴的战场。父亲严厉的考问(即使放假也要求她每天学习十小时以上)、爷爷奶奶无处不在的挑剔、母亲麻木的叹息、弟弟小心翼翼的沉默……这些都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她,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