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眼神暗了下去,木杖在地板上点了点:“他走了,上个月的事。” 她从布包里拿出个相框,里面是那张金婚照,“我想再洗一张,摆在家里。”
我接过相框,照片上的老太太还是满头黑发,她老伴穿着笔挺的西装,正温柔地看着她。放进显影液里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照片上的老先生正在慢慢变淡,像被水浸湿的墨画。“您稍等。” 我尽量掩饰自己的慌张,手指在相纸上抹了抹,想把那淡去的痕迹抹掉。
“不用了。” 老太太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奇怪的平静,“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她付了钱,拿起洗好的照片,对着光看了看,“其实那天拍完照,他就走了。我总觉得他还在,天天来这照相馆门口坐着,就想再看看他。”
她走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里,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那句话:每锁一个魂,照相馆便多活一年。难道这些失踪的人,他们的魂都被锁在了这里?
阁楼的门又响了,这次比以往都要剧烈,像是有人在里面用力撞。我握紧那枚银锁,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冷静了些。走上阁楼,发现那些纸箱都被打开了,照片散落一地,每张照片上的人都在流泪。墙角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窸窸窣窣的,像老鼠在啃东西。
“谁在那里?” 我捡起根木棍,慢慢走过去。
阴影里传来个小孩的哭声,细细的,像根线在拉。我举起手机照亮,看见两个穿着旧时代学生装的孩子,正蜷缩在墙角,男孩抱着女孩,两个人都在发抖。“别怕,我……” 话没说完,他们突然就消失了,地上只留下半截红绳,和那天照片里藤椅上的一模一样。
我蹲下来捡起红绳,是用丝线编的,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银铃铛。这时候才发现,墙角的木板是松动的,轻轻一撬就开了,后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大小刚好能容一个人爬进去。
一股冷风从洞口里灌出来,带着股烧焦的味道。我打开手机手电筒照进去,里面是个密室,大概有半间房那么大,堆满了孩童的遗物 —— 掉了耳朵的布娃娃,缺了口的瓷碗,还有些字迹歪歪扭扭的作业本。最里面的木箱上,放着个相框,玻璃碎了,里面的照片却完好无损。
照片上,年轻的祖父穿着中山装,身边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是那天来拍照的女人。他们中间抱着两个孩子,男孩女孩,都笑得很开心。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行字,墨迹已经有些褪色:用他们的魂,续你的命,值得吗?
钢笔的字迹和日记里的一模一样。
我把照片塞进怀里,从密室里退出来,刚下到二楼,就听见一楼传来了脚步声。是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她正坐在藤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枚银锁。两个孩子依偎在她脚边,这次看得很清楚,他们的脸上有烧伤的疤痕,皮肤皱巴巴的,像块烤焦的面包。
“你都看见了?” 女人抬起头,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片浑浊的白。
我握紧怀里的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些失踪的人,都是你锁起来的?”
女人没回答,掀开了旗袍的下摆,露出两条布满疤痕的腿,皮肤像块揉皱的纸,凹凸不平。“1943 年的冬天,也下着这样的雨。”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指甲划过玻璃,“孤儿院的锅炉炸了,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我抱着弟弟妹妹躲在衣柜里,听见外面有人喊‘别救了,都是些没人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