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猛地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幕,背脊紧紧抵在湿冷的窗框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闭了闭眼,试图平复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恐惧,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她快步回到桌边,一把抓过那几枚铜钱。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缩。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心中默念所求。手腕沉稳一掷。
叮铃铃——
铜钱落在龟甲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刺耳。她俯下身,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死死盯着那几枚铜钱散落的位置、正反、以及它们与龟甲裂纹构成的诡异角度。
第一爻,老阳变阴。 第二爻,少阴不变。 第三爻,少阳不变。 …… 她的手指随着卦象的呈现而越来越冷,脸色也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最后一枚铜钱落定。
“离上乾下……”她盯着龟甲上那几道如同命运刻痕般的裂纹,艰涩地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天火同人!”
同人卦,离火在乾天之上!卦象直指——光明陨落,烈焰焚天,大凶之兆!
结合那扭曲的七星连珠之象……
沈知微的身体晃了一下,手撑住桌面才勉强站稳。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七星连珠引动天火,焚毁帝都!时间……她脑中飞速计算着星辰运行的轨迹,结合卦象的显应时间。
“十五日……”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最多……十五日……”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不行!必须说出来!必须警告!哪怕……哪怕代价再大!
念头一起,一股尖锐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刺入她的双眼!
“呃啊!”她痛哼一声,眼前瞬间一片模糊,金星乱冒,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桌面上,冷汗涔涔而下。
泄露天机……反噬……已经开始了吗?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咸腥的铁锈味。不行!不能停!比起即将到来的焚城之祸,这点痛苦算什么?
她颤抖着手,摸索着抓起桌上一支秃了毛的劣质毛笔,蘸了蘸早已干涸大半的墨汁,又狠狠心,用力咬破自己的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砚台里,与那点残墨混合,变成一种诡异的暗紫色。
忍着双眼针扎般的剧痛和阵阵晕眩,她铺开一张粗糙的黄裱纸。笔尖颤抖着,饱蘸着血与墨的混合物,落下第一笔。她要画下来!把星图、卦象、预兆的时间,都清晰地画下来!这是证据!
油灯的火苗在她专注的描绘中不安地跳跃,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个在命运巨网中徒劳挣扎的囚徒。窗外,雨声依旧,是天地间唯一的、冷漠的背景音。
雨后的清晨,带着泥土和草木被冲刷后的清新气息,也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凉意。玄都观偏僻的后院柴房外,却笼罩着一层截然不同的压抑。
沈知微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襦裙,外面罩着那件宽大的粗布道袍,宽大的袖口下,手指紧紧攥着一卷用细麻绳捆好的黄裱纸。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她无视了路上遇到的几个小道士惊诧、探究甚至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径直穿过湿漉漉、铺着青苔的庭院,走向观主清玄道人平日处理观务的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