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苏晚在工作室画到深夜时,陆则衍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他刚结束跨国会议,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却在看到她时,像被星火点亮般亮了亮。

“还没走?”他走到画架旁,目光落在她画的星空草稿上,指尖点了点画布左侧,“这里的星轨方向错了,猎户座的腰带应该更倾斜点,和参宿四的连线要呈30度角。”

苏晚愣了愣,低头对照手机里的星图,果然歪了几毫米,细微得几乎看不出来。“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小时候我妈教的。”他拿起旁边的软橡皮,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去错处,橡皮屑落在画布边缘像碎雪,“她以前总说,星星是不会骗人的,位置错了,依托星星编的故事就不成立了。”

他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像微弱的电流窜过,苏晚的心跳顿时乱了节奏,赶紧移开视线:“你该回家休息了,看你累的。”

“等你一起。”他拉过旁边的折叠椅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平板,屏幕亮起时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我处理点邮件,不打扰你。”

画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画布的沙沙声,和他敲击键盘的轻响,像一首安静的二重奏。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她的影子微微前倾,他的影子侧着头,像幅没完成的素描,留白处都是未尽的温柔。

凌晨两点,苏晚终于放下画笔。陆则衍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平板还亮着,显示着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眉头却紧紧锁着——即使在梦里,也像在跟谁较劲。她轻手轻脚地拿了条羊绒毯子,想给他盖上,靠近时才发现,他鬓角竟有根极细的白头发,藏在黑发里,像根被遗忘的银线。

她想起他说的“父亲眼里只有利益”,想起赵兰递支票时的傲慢,突然觉得,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男人,其实也背着很重的枷锁,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无数个这样的深夜和未松的眉头。

第二天早上,苏晚被浓郁的咖啡香唤醒。陆则衍站在画室的小吧台前,穿着她留在工作室的备用T恤——是陈阳之前送的oversize款,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倒添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他正往马克杯里倒咖啡,晨光勾勒着他的侧脸,褪去了西装革履的疏离,多了点人间烟火气。

“醒了?”他递过咖啡,杯壁温热,“楼下的早餐店刚开门,买了你爱吃的蟹黄小笼包。”

苏晚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烫得像要烧起来,连带着耳根都热了。“你……没回家?”

“怕吵醒你。”他笑了笑,咬了口小笼包,汤汁沾在嘴角也没察觉,“味道不错,下次带你去吃刚出笼的。”

这样的场景太过自然,像过了很多年的夫妻,平淡里藏着熨帖的甜。苏晚低头喝咖啡,没看到陆则衍看着她时,眼里藏不住的温柔,像把揉碎的星光都装了进去。

然而这份温柔,很快就被会议室的硝烟打破。

盛远的季度会议上,陆则衍的叔叔陆明突然发难,手里的审计报告“啪”地拍在桌上,震得玻璃杯都晃了晃。“则衍,你用公司预算给一个来路不明的插画师装私人画室,还把新品发布会的核心设计交给她,是不是太公私不分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般落在苏晚身上——她今天来送新的合作画稿,刚巧撞上这场硬仗,手里的画筒捏得发白。

陆则衍没看陆明,慢条斯理地翻着报告,淡淡开口:“苏小姐的设计为盛远带来了30%的品牌关注度提升,相关数据市场部有备案。工作室的费用走的是文化合作专项预算,有完整的审批流程和发票。叔叔要是觉得有问题,可以让财务部再核对一遍,我没问题。”

“核对?”陆明冷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到桌面上,“谁不知道你对这个苏小姐有意思?我看你是被美色冲昏了头!忘了你爸是怎么交代的?盛远要想稳住海外市场,必须和沈家联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联姻?”陆则衍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层冰,“盛远能走到今天,靠的是技术和人心,不是靠联姻做交易。”他“啪”地合上报告,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我和苏小姐的合作,只看专业能力,不掺杂其他。谁要是再拿这事做文章,别怪我不念亲情,按公司规矩办事。”

话说得又硬又绝,陆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狠狠瞪了苏晚一眼,摔门而去。

会议结束后,苏晚跟着陆则衍回了办公室。他靠在门板上,闭着眼捏着眉心,刚才的强硬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掩饰不住的疲惫,连肩膀都垮了些。

“对不起,连累你了。”苏晚低声说,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不关你的事。”他睁开眼,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了,“陆明一直想夺权,这次只是找个借口。”他顿了顿,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很烫,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别担心,我能处理。”

苏晚点点头,心里却记下了陆明的话——沈家联姻,海外市场。这些都是横在他们之间的暗礁,平时隐在水面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掀翻现在的平静。

晚上,沈曼琪突然出现在苏晚的工作室。她穿着条鲜红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得像橱窗里的娃娃,却掩不住眼底的憔悴,眼下的青黑用遮瑕都没盖全。“苏晚,我们谈谈。”

“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苏晚收拾着画具,不想理会这场闹剧。

“则衍的公司快保不住了。”沈曼琪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像被戳破的气球,“陆明联合了几个老董事,准备在下周的股东大会上逼他让权,到时候他就一无所有了!只有我家能帮他稳住局面,只要他跟我订婚,我爸立马注资,陆明那些人根本翻不了天!”她突然抓住苏晚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算我求你,离开他吧,你给不了他想要的,只会拖累他!你忍心看他从云端摔下来吗?”

苏晚甩开她的手,看着她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你以为他想要的是沈家的注资吗?他想要的,是能看懂他画里空白弧线的人,是能和他并肩站在暗场里看荧光亮起的人,而不是只会用联姻做筹码的伙伴。”

沈曼琪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顺着精致的妆容往下淌,像幅被打湿的水彩画:“并肩看星星?苏晚,你太天真了。等他一无所有,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到时候别说看星星,能有个遮雨的地方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