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陆沉渊那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像一道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彻底隔绝了沈念薇试图靠近的任何可能。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将她失魂落魄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孤零零地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佣人无声地退开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死寂和雪松香氛的冷冽。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声,还有心脏被无形巨手攥紧、几乎要窒息的痛楚。

画册!那本她视若珍宝、刚刚还激动得热泪盈眶的绝版画册!她竟然……把它忘在了车上!

巨大的懊悔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门外。晚风吹得她单薄的裙摆猎猎作响,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心底的冰冷。

“张叔!张叔!”她冲到还未驶离的宾利旁,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拍打着车窗。

司机老张吓了一跳,连忙熄火下车:“太太?您……”

“画册!”沈念薇语无伦次,脸色惨白如纸,“我、我刚才忘在车上了!在后座!快帮我看看!”

老张赶紧拉开后车门,果然,那个深蓝色丝绒面的精美礼盒,正孤零零地躺在真皮座椅上。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沈念薇。

“太太,给。”

沈念薇几乎是抢一般地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冰凉的丝绒触感贴着皮肤,沉甸甸的,像抱着自己刚刚被摔得粉碎的心。她低头看着盒子,指尖拂过那根被自己慌乱解开的银灰色缎带,之前那份巨大的惊喜和感动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苦涩和难堪。陆沉渊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那声没有任何起伏的“忘在车上了?”,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她抱着盒子,失魂落魄地走回灯火通明却空寂冰冷的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光芒,照得她无处遁形。她不敢上楼,不敢去面对书房那扇紧闭的门。她能想象陆沉渊此刻的样子——坐在他那张宽大冰冷的书桌后,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一定更厌恶她了。不,或许不仅仅是厌恶,是彻底的失望和冰冷。

沈念薇抱着画册,像个迷路的孩子,蜷缩在客厅巨大的沙发一角。柔软的皮质包裹着她,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她将脸埋进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陆沉渊今晚每一个冰冷的眼神,每一句没有温度的话语,都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他记得纪念日,精心准备了这份她梦寐以求的礼物,在她惊喜感动时,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她以为看错了的柔和……是真的存在过吗?还是仅仅是她濒临崩溃前的幻觉?

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微信列表里那个名字——【画材供应商-周】——刺眼地躺在那里。一股强烈的迁怒涌上心头!都是他!如果不是他那个不合时宜、鬼催命似的电话!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在陆沉渊面前失态!就不会慌乱到忘记这么重要的礼物!

恨意和委屈交织,她冲动地点开对话框,手指带着愤怒和颤抖,用力敲击屏幕:

【沈念薇】:你能不能不要随意打我电话?!颜料我不要了!别再联系我!】

发送!她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猛地将手机扔到沙发另一头,屏幕朝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这样就能切断和周子墨所有的联系,就能抹掉今晚这场灾难的源头。

做完这一切,她抱着膝盖,将脸更深地埋进去。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巨大的疲惫和恐惧席卷了她。陆沉渊的冷漠像一座冰山,横亘在他们之间,她看不到任何融化或跨越的可能。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是圈内公认宠妻狂魔的男人,似乎正以一种冷酷到极致的方式,从她的世界里抽离。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墙角的古董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每一下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蜷缩的身体都有些僵硬麻木,久到客厅的光线似乎都变得更加清冷。

楼梯上终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沈念薇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坐直身体,目光带着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冀,紧紧锁向楼梯口。

陆沉渊走了下来。

他已经换下了西装,穿着深灰色的丝质家居服,身形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冷肃。他手里端着一个空的水杯,看样子是下楼倒水。他目不斜视,仿佛客厅里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只是一团空气,径直走向餐厅旁的饮水机。

沈念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接水,看着他喝水的动作,看着他放下杯子……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抱着画册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道歉、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陆沉渊放下水杯,转身似乎要重新上楼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停在了楼梯口。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沈念薇屏住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终于,那个低沉、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砸在空旷的大厅里,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

“画册,”他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冰冷地扫过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礼盒,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既然‘喜欢’,就好好收着。别又‘忘’在什么地方。”

他特意加重了“喜欢”和“忘”两个词,那语气里的冰冷讽刺,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沈念薇的心脏!

沈念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巨大的难堪和绝望瞬间将她淹没!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她的慌乱是为什么,知道她的遗忘是借口!他甚至不屑于拆穿她关于周子墨身份和电话的谎言,只是用这种最冰冷、最轻蔑的方式,将她所有的狼狈和不堪,赤裸裸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陆沉渊说完,没有再停留一秒。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此刻的表情,是震惊、是羞愤、还是绝望。他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迈开长腿,沉稳而决然地踏上了楼梯。

沉重的脚步声,一声声,如同丧钟,敲打在沈念薇的心上,也敲打在两人之间那道已然深不见底、冰封万丈的裂痕之上。

他走了。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沈念薇一个人,僵硬地抱着那本冰冷的画册,像抱着自己破碎的婚姻和尊严。

冰冷的泪,终于无声地滑落,砸在深蓝色的丝绒礼盒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痕迹。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今晚开始,彻底变了。陆沉渊眼底最后那丝她曾以为存在的、属于丈夫的温情,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潭。

而她,被独自留在了这潭寒水的边缘,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