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要离开?”
“娘子就这么走,怕是不妥。”陆绥眼神极为平静的看向宋梨,语气还是一贯的淡漠,辩不出情绪。
宋梨猛地抬头。
虽早有预料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但还是被他的眼神惊了下。
那双狭长的眼实在太亮了,仿佛流淌着炽热的岩浆,汹涌澎湃,欲将她吞没。
宋梨下意识脊背微挺,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咽喉处的紧绷艰涩,那是一种被被猎人锁住的窒息感。
但这种错觉仅仅持续了一瞬,她在看过去时已经没了。
然而春枝站在一旁,反应极大,“这是为何?这位将军,拜托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想走还不能走了?哪有这样的规矩?”
宋梨淡定的朝她摇摇头,让她不要说话。
春枝这才噤了声。
陆绥起身,利落的换到宋梨身旁的位子,他这串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很多次,惊得春枝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宋梨惊诧的看着他已经坐在她身旁。
宋梨想要起身,如果这一幕被外人见到,不出一个小时,就算清白还在如何也说不清了。
他身形高大魁梧,坐在她身旁犹如一座小山般的压迫感袭来,见她要起身,他轻而易举的一把握住她手腕。
开口道:“别急着走,先听我说。”
宋梨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挣扎了下手腕,见他松开,这才坐下听他继续讲。
陆绥继续道:“昨日有士兵来报,贼寇入城时,西门口有不少的人跑了出去,但是没走多远,就在城外的一座寺庙中发现了不少尸首,想来应该是趁这动乱有歹人起了念头,并且这些尸首全部都是男人,无一女子。”
话音顿了顿,瞥了宋梨一眼。
言下之意就是女子大多数都被掳走,或者卖入青楼甚至更惨。
宋梨怔愣似的恍惚了好一会儿,这乱世她也不是没有想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没想到会这么残酷。
陆绥:“现下并非是太平盛世,有些歹人专门盯着那些独身的女子或者家室人口不多的人家,女郎带着家仆,大多数都是女子,正是那些人的不二之选,女郎既然帮了我一把,我也不是那些不知道知恩图报之人,过几日愿意与女郎一道动身,你看可否?”
这人说话可真是会给自己贴金,自己一口一个贼寇说着,还一本正经说旁人,真当自己是个傻子不成。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宋梨:“先生,是真的想要报答我吗?”
陆绥气定神闲的微微颔首,“这是自然。”
宋梨:“那您只需借我几名武艺高强的壮士护送我一同去往天都,这样您也不用亲自陪同,耽误您的时间。”
陆绥丝毫毫不意外她会说出这个话,“那恐怕不行,一则是城内刚刚安置好,还需要护卫扎驻在这里,二则,我出来时也没带多少身手不错的护卫。”
这人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
她将自己的棱角全部收了起来,像一只纯白的小白兔,低声问道:“那您的意思如何呢?”
陆绥反而失笑了声,直到这个时候才露出真正的獠牙,伸手握住宋梨的手腕。
春枝惊呼了声,但陆绥当没听到,将那只软滑的小手包在掌中。
语气从没有过的温和,“女郎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地方生活,比如河西就不错,那地方条件虽然不如泉州富饶,但我敢保证十年内不会有战争。”
到底是男人,就算在怎么掩藏自己的心思,看到自己即将要拆入腹中的兔子要逃走,就再也忍不住了。
陆绥见她脸都吓白了,动也不敢动,他轻声着捏了她手背上白嫩的肉。
“娘子可以好好想一想,我不急。”
*
直到男人离开,宋梨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
宋梨的思绪想了很久很久,她一直都知道,来到这个朝代之后,自己一无所有。
她要活下去,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
她并不怕男人,以前天真的觉得凭自己的样貌可以尝试着掌控男人,她知晓自己长了一副美丽的皮囊。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这副皮囊绝无仅有。
可是,身侧这个叫陆绥的男人她打心底里害怕。
更何况这个年纪的男子,又出身不凡,只怕家里早有妻妾。
说不定孩子都有一堆,自己去了河西难道是被他养在外面不见终日的外室吗。
还是一顶轿子抬入府中做一个小妾。
可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如若是这样还不如叫她去死。
好在春末夜短,挨到雄鸡报晓,宋梨就摇了铃铛,让一旁置席值夜的春枝服侍她起身。
春枝也将醒不久,听到铃声不由惊讶,平时宋梨都赖床都要赖许久。
“娘子,今日怎么这早就起了?”虽是纳罕在问,却不妨碍春枝手脚麻利的起身,束起迤地的帷幔。
榻上的帷幔一撩起,眼前就有了一线光亮。
这时,尚未掌灯,屋里并不大亮,只有乌青色的天光,透过糊了白纱的窗户潜入。
甄柔微阖的双眼就睁开,眼睛适应了帷幔里的漆黑,此时有了尚浅的天光一照,看得更清楚了。
春枝将搅好的蜂蜜水递给宋梨喝了下去,“好春枝,你去将瓶儿叫进来,我有事吩咐她。”
春枝急忙点点头,道了声好。
没多久,瓶儿进来后。
宋梨道:“瓶儿,你去查一下河西是否有一位将军姓陆,我不知道这是真名还是假名,昨日他忽然提起河西,好像河西节度使就是姓陆,你打听一下看这男子是不是陆姓旁支的。”
瓶儿重重点头。
此后的几天,宋梨没有踏出自己院中一步,要么看看书,要么庭院散步清点一下自己名下的祖产。
*
“娘子,瓶儿回来了。”宋梨躺在软榻上正在看书,春枝凑近她耳边嘀咕了声。
“好,让她进来。”
瓶儿一身男装,风尘仆仆的走进来。
“娘子,查到了,果然如您所说,这位姓陆的将军,从小跟陆节度使一起长大,此次据说是为了攻打幽州而来。”
在这样的乱世,能够雄霸一方的,除了皇位上坐着的那位,最出名的便是那位一品君侯,河西节度使陆绥。
而他手下几名大将,据说都是陪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
想到此,宋梨不由得浑身瘫软,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一位人物,培养出的手下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虽然只匆匆跟那位将军打过几回照面,就知道不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