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雪人事件后，赵屿川和姜晚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薄冰似乎彻底消融了
课间的“椅背暗号”恢复了以往的默契频率，甚至比之前更加自然流畅。
赵屿川不再因那晚的“窥见”而刻意回避，姜晚似乎也完全接纳了他沉默却可靠的存在。
在女生们的小圈子里，姜晚依旧是那个开朗健谈、思路清晰的核心，但偶尔目光扫过后排时，会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的默契。
苏老师对赵屿川那张“雪中姜晚”的速写稿没有评价，只是在他交上另一张结构素描时，淡淡地提了一句：“动态捕捉比以前生动了。”这已经算是难得的肯定。
赵屿川将那张速写小心地夹在画夹最里层，像守护着一个珍贵的秘密。
他开始尝试在速写本上记录更多日常的瞬间——课间林薇搞怪的表情，陈默投篮的跃动姿态，窗外香樟树在风中摇曳的剪影……笔触带着探索的笨拙，却充满了鲜活的生气。
这天下午的自习课，赵屿川正对着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道压轴题皱眉。
题目涉及空间向量和立体几何的综合，图形复杂，辅助线难寻。他尝试了几种思路，都在中途卡壳。
就在这时，前排的姜晚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她的左手极其自然地垂落，指尖在椅背下方那个熟悉的角落，清晰而规律地点了三下。
笃。笃。笃。
赵屿川立刻会意。
他迅速在草稿纸上画出题目的核心图形，标注出已知条件和自己的困惑点，然后用笔杆末端回应了两下。
笃。笃。
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很快从缝隙递了过来。展开，上面是姜晚清秀的字迹：
“尝试在平面ABCD内建立坐标系，用向量法解。关键点：证明CF垂直于面PDE（提示：可用三垂线定理逆推）。辅助线添法如图（旁边画了一个简洁的示意图）。”
思路清晰，解法巧妙，示意图一目了然。赵屿川豁然开朗，立刻埋头演算起来。
演算完毕，他长舒一口气，在草稿纸上写下：
“解出来了！感谢！向量法很妙。”
写完，他习惯性地拿起笔杆，准备回应。
然而，笔杆悬在半空，他却停住了。
他看着纸条上姜晚画的那个简洁却精准的示意图，又想起自己画夹里那些记录日常的速写。
一个念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涟漪。
他放下笔杆，没有敲击椅背。
而是拿起那张写着感谢的草稿纸，犹豫了一下，又翻到新的一页。
这一次，他画的不是公式，也不是示意图。他凭着记忆，极其快速地勾勒出自习课刚开始时，姜晚微微侧着头、专注思考一道物理题时的侧脸轮廓。
线条简洁，只抓住了几个关键特征——低垂的眼睫，挺直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唇线，还有一缕滑落颊边的碎发。
画完，他将这张小小的、带着温度的人物速写，和那张写着感谢的草稿纸叠在一起，小心地从椅背缝隙递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赵屿川的心跳有些失序。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前方的反应。
前座的姜晚似乎愣了一下。
她拿起那叠纸，展开。赵屿川能清晰地看到她握着纸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头，但后背似乎有瞬间的僵硬。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他看到姜晚的肩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无声地笑了一下。
她重新低下头，将那张草稿纸（写着感谢和解题思路的）夹进了数学书里。而那张小小的速写稿……赵屿川紧张地注视着，看到她用指尖，轻轻地将它抚平，然后，极其自然地，夹进了她正在使用的那本物理笔记本的扉页里。
动作轻柔，没有一丝犹豫或探究的意味，仿佛那只是一张需要妥善保管的、有趣的便签。
赵屿川悬着的心重重落下，随即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包裹。
她收下了！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是平静地、自然地收下了！这份无声的接纳，像冬日里一道和煦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他心头最后一点忐忑。
放学后，赵屿川照例去图书馆查一本关于欧洲古典大师素描技法的书。
推开厚重的木门，沉静的书香和暖气包裹而来。他轻车熟路地走向艺术书籍区，却在经过靠窗的阅读区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那个熟悉的位置上，台灯亮着。姜晚果然在那里。
但今天，她面前摊开的不是习题集，也不是建筑画册。
而是——一本摊开的、赵屿川再熟悉不过的、学校图书馆馆藏的《世界经典素描作品赏析》。
她微微低着头，指尖正轻轻拂过书页上一幅米开朗基罗的人体习作，神情专注，眉心微蹙，似乎在仔细研究那些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和肌肉结构。
赵屿川的心猛地一跳。她……在看素描书？
他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上前打扰。
他选了一个距离她稍近（隔着一张空桌子）、又能看到她侧影的位置坐下，假装在翻看自己刚找到的书，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姜晚身上。
她看得很认真，偶尔会用指尖在书页上临摹某条重要的轮廓线，动作很轻。
她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解构和分析的意味，却又混合着一丝纯粹的欣赏。
这和她在图书馆看建筑画册时的神情有些相似，但又似乎多了一点……好奇？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姜晚翻过一页，目光被一幅伦勃朗的老年男子肖像速写吸引。
那幅画以极其简练却富有表现力的线条，捕捉了人物沧桑的神态和深邃的眼神。
她看得格外久，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轻轻划动，模仿着画中那充满韵律感的排线。
就在这时，姜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阅览区，正好与几米外、假装看书的赵屿川四目相对。
赵屿川像被当场抓获，瞬间僵住，脸颊开始升温。
然而，姜晚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被窥视的窘迫或不悦。她清澈的眼底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随即，那惊讶迅速被一种温和的、带着了然的笑意取代。她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大大方方地对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个清晰而友好的笑容，颊边的酒窝浅浅浮现。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赵屿川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她拿起摊开在面前的那本《世界经典素描作品赏析》，站起身，抱着书，径直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赵屿川的心跳瞬间飙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手里的书差点没拿稳。
姜晚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将厚厚的画册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她翻到伦勃朗那幅老年肖像速写的那一页，指尖轻轻点在画面上，抬起清澈的眼睛看向赵屿川，声音温和，带着一丝真诚的求知欲，完全没有了在女生圈中的活泼，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直接：
“赵屿川，”她轻声问，目光落在他沾着一点铅笔灰的指尖，“这种线条……是怎么画出这种……力量感和沧桑感的？我看他排线好像很随意，但效果却那么强烈。你画的时候……是怎么控制力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