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她。
“小江?”
老高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疑惑。
他摘下口罩。
“你认识她?”
江弈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
“嗯。”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洪莹的脸上移开。
“她叫洪莹。”
“江州本地人。”
“身高……应该在一米六左右。”
江弈一边说,一边快速扫过尸体。
“根据目前的尸僵程度和肌肉形态,初步估测体重在51公斤上下。”
老高诧异地看了江弈一眼,但没有打断。
“我记得她是一年前回的江州。”
“之前好像在外面大城市打拼。”
“回来后,一直租住在景运小区。”
江弈将自己所知的信息,有条不紊地说了出来。
这些信息,都来自于很久那次尴尬的相亲。
当时为了避免冷场,他没话找话,才多问了几句。
没想到,现在却成了破案的关键线索。
“你小子……”
老高彻底听出了不对劲。
他站起身,走到江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跟人家什么关系?知道得这么清楚?”
江弈苦笑一声,扯了扯嘴角。
“高老师,您就别拿我开涮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很久以前,家里人安排的。”
“相过一次亲。”
老高恍然大悟,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就一次?”
“嗯,就一次。”
“那次见面,不怎么愉快。”
江弈的声音很轻。
“她问我,在江州有没有买房。”
“我说没有。”
“又问我,有没有代步的车。”
“我说,平时上班骑共享单车。”
说到这里,江弈自嘲地笑了笑。
洪莹当时那毫不掩饰的嘲讽眼神,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那眼神仿佛在说,一个连基本物质条件都没有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浪费她的时间。
老高沉默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拍了拍江弈的肩膀,力道比刚才重了几分。
有些事,不需要说透。
都是过来人,都懂。
“行了。”
老高重新戴上口罩,眼神恢复了法医该有的冷静。
“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现在,她只是受害者。”
“而我们,是法医。”
“我们的任务,是找出她身上的真相。”
“高老师,我明白。”
江弈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你把这些情况,去跟外面的徐大队说一声。”
老高指了指帐篷门口。
“死者身份确认了,这是重大突破,他们得赶紧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好。”
江弈点头应下。
“还有。”
老高从勘查箱里拿出一叠未开封的医用口罩。
“把这个给外面的同志们发下去,让他们都戴上。”
“现场人多口杂,别让谁的唾沫星子掉下来,污染了证物。”
“另外,也免得被外面那些看热闹的拍到什么不好的画面,传到网上去,说三道四。”
老法医的考虑,总是这么周全细致。
江弈接过口罩。
他走出帐篷,外面的风吹来,让他清醒不少。
警戒线外,围观的群众还没散去,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警戒线内,身穿制服的警察们正在忙碌地进行着现场勘查。
江弈很快找到了刑警大队长,徐五岳。
徐五岳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
此刻正紧锁着眉头,盯着地面上的一处痕迹,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徐大队。”
江弈走了过去。
徐五岳抬起头,看到是江弈,眉头稍微松开了一些。
“小江啊,里面情况怎么样?老高怎么说?”
“死者身份,初步确认了。”
江弈将口罩递了过去。
“高老师让大家都戴上,防止污染现场。”
徐五岳一愣,接过口罩戴上,动作很是利索。
“哦?确认了?谁?”
“死者名叫洪莹,江州本地人,租住在景运小区。”
江弈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徐五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景运小区?”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不远处一个正在做记录的年轻警员吼了一嗓子。
“小李!”
“到!”
那名叫小李的警员立刻跑了过来。
“立刻带人去一趟景运小区!”
“查一下这个叫洪莹的女人,所有的社会关系、近期活动轨迹,都给我摸清楚!”
“是!”
小李领命,立刻带着几个人,上车离去。
警笛声再次响起,划破夜空,朝着小区的方向呼啸而去。
徐五岳又看向江弈,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小江,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案子最怕的就是死者身份不明,那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法查。”
“现在好了,有方向了。”
江弈摇了摇头。
“我只是提供了我知道的,这不算什么。”
回到帐篷。
老高已经穿戴整齐,开始对尸体进行初步的体表检验与样本采集。
“回来了?”
老高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
“嗯。”
江弈重新戴好手套,蹲下身,准备协助。
“徐大队已经派人去查了。”
“好。”
老高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江弈的目光,也落在了尸体上。
老高正准备提取死者的血液样本。
他拿起采血针,准备从死者心脏部位穿刺取血。
这是常规操作。
但江弈的目光,却落在了死者被泥水浸透的袖口上。
在那深色的布料上,有一处不起眼的,颜色稍浅的痕迹。
在照明灯下,那块痕迹反射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水的油性质感。
“高老师,等一下。”
江弈突然开口。
老高正要下针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疑惑地看向江弈。
“怎么了?”
江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一把无菌镊子,小心翼翼地指向那个袖口。
“这里,好像有点东西。”
老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眯起了眼睛。
“嗯?”
他凑近了些,仔细观察片刻。
“像是某种油渍,但不明显。”
“先别动它。”
“这种未知物质,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如果现在进行心脏穿刺取血,可能会因为尸体的移动。”
“或者我们操作时的不注意,导致这处微量物证被破坏或污染。”
“我建议,先用无菌棉签,蘸取乙醚,将这块油渍提取下来,单独封存送检。”
江弈一口气说完,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老高放下采血针,深深地看了江弈一眼。
“你小子……”
他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行,就按你说的办。”
江弈不再多言,立刻行动起来。
取证箱里,各种工具一应俱全。
他熟练地拿出物证袋、无菌棉签、乙醚试剂瓶。
他先用相机,从不同角度对那块油渍进行了拍照固定。
然后,他拧开乙醚瓶,用棉签小心翼翼地蘸取了那块油渍。
将沾染了油渍的棉签,放入证物袋中,密封,贴上标签,注明提取位置与时间。
老高在一旁看着,不住地点头。
接下来,两人分工合作。
老高负责提取死者的尿液、毛发、以及指甲内的残留物。
江弈则负责对尸体进行初步的清洁,以便更清晰地观察体表伤痕。
他用浸湿的纱布,轻轻擦拭着洪莹身上的泥污。
体表的清洁工作,很快完成。
洪莹身上的伤痕,也随之显露出来。
除了后脑处一处不明显的伤口之外,她的脖颈处,还有一圈勒痕。
初步的现场检验工作,告一段落。
剩下的,需要回到市局的法医解剖室,进行更深入的检验。
“准备装袋吧。”
老高直起身,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腰。
江弈点了点头,拉开一个黑色的尸袋。
两人合力,小心地将洪莹的尸体,抬进了尸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