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搬家。
我妈那套五百多万的联排别墅,张哥找的装修队是真利索,用的都是最好的料,一点味儿没有。
我领着我妈,我姥姥,我姥爷,第一次踏进那栋三层小楼的时候,我姥姥扶着门框,腿都软了。
“哎呀我的妈呀……”
老太太一辈子住平房,后来跟着我妈挤在那个老破小里,哪见过这阵仗。
“铁祝啊,这……这地毯也太软乎了,我这鞋上全是泥,别给踩脏了。”
我妈也是,站在玄关,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那表情,跟我当年第一次进头等舱休息室一模一样,又激动又拘束。
我心里一酸。
我走过去,从我姥爷手里接过那个用了几十年的、掉了漆的军绿色帆布包,又把我妈脚边那个熟悉的、装着酸菜缸的红色塑料桶提溜起来。
“妈,姥,姥爷,到家了。”
“以后这就是咱家。”
“想怎么踩就怎么踩,踩脏了咱就换新的。”
那天,我妈哭了。
她没嚎,就是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一边掉一边笑,嘴里不停地念叨:“你爸要是能看见……你爸要是能看见就好了……”
安顿好我妈他们,我又在同一个小区,紧挨着我妈那栋,给自己也买了一套更大的独栋别墅。
我寻思着,以后小雅和小静,还有她们的家人,都得有个住的地方。
我不能让她们觉得,自己是没名没分,寄人篱下的。
光有个窝还不行。
我跟小雅小静商量,我说你俩也不能天天跟着我混,得有自己的事业。
她们俩一开始直摆手,说自己啥也不会,怕把我的钱赔光了。
我说赔了就赔了,哥赔得起。
“咱不图挣多少钱,就图个名头,以后出去,谁也不能说你俩是没工作的闲人。”
于是,我给她们俩一人投了一笔钱,注册了两家公司。
一家叫“雅静文化”,一家叫“静雅传媒”。
听着挺唬人,其实就是俩空壳子。
但咱得把戏做足了。
我在市中心最牛逼的写字楼,租了两层办公室,装修得那叫一个气派。
然后招兵买马,前台、助理、财务、人事……不管有用没用,先给配齐了。
小雅和小静,摇身一变,成了雅总和静总。
她们俩穿着职业套装,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一开始连电话都不敢接。
我看着她们那副又紧张又兴奋的样儿,心里特满足。
我礼铁祝的女人,就得有这个排面。
我这通操作下来,钱花得跟自来水似的。
我那套别墅,加上装修,八百多万。
给小雅小静开公司,租金、人员工资、启动资金,乱七八糟加起来,又砸进去小七百万。
这一千五百万下去,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我没想到,这一千五百万,给我带来的,不仅仅是两个公司,一个新家。
它还带来了一个,我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圈子。
随着雅总和静总的“崛起”,她们开始接触到一些生意上的伙伴,也开始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邀请。
这天,小雅拿着一张烫金的请柬,有点犹豫地递给我。
“哥,一个叫‘云顶会’的地方,邀请我们参加他们的品酒会。”
“说是……本市最高端的私人会所。”
我一听,乐了。
高端?私人会所?
我礼铁祝现在就喜欢这种听着牛逼的地方。
“去!必须去!看看这帮有钱人,平时都玩点啥花样。”
那地方,在一个我开网约车时从来不敢拐进去的僻静山道上,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有两个穿着黑西装、戴着白手套的门童。
我们的车一到,门童就过来开车门,那腰弯得跟个大虾米似的。
我穿着我那身几十万的行头,领着精心打扮过的小雅和小静,感觉自己跟电影里的教父出场一样。
可一进去,我就后悔了。
那里面,安静得跟个灵堂似的。
地上铺着能把人陷进去的羊毛地毯,空气里飘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香味儿,闻着就让人犯困。
来来往往的人,男的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女的都穿着露着半拉肩膀的晚礼服,一个个端着个高脚杯,脸上挂着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说话声音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
我感觉自己像个闯进瓷器店的驴,浑身不自在。
一个留着八字胡,头发抹得锃亮,看着像个汉奸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是这次酒会的组织者,姓刘,别人都叫他刘总。
“礼总,久仰大名啊!”
“听说您最近在传媒界动作不小,给我们本市的商业圈,注入了新的活力啊!”
他嘴上说着客气话,可那双小眼睛,从头到脚地把我扫了一遍,那眼神,就像在菜市场挑猪肉,充满了审视和评估。
我最烦这个。
我宁可跟人干一架,也不愿意跟人这么皮笑肉不笑地扯犊子。
我干笑了一声。
“刘总客气了,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他哈哈一笑,举了举手里的杯子。
“礼总谦虚了。来,尝尝这个,89年的帕图斯,我特意从法国拍回来的。”
一个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给我递过来一杯红酒。
我接过来,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想直接一口闷了。
刘总赶紧拦住我,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哎,礼总,这酒可不能这么喝。”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开始给我做示范。
他先是把杯子举到灯光下,眯着眼看那酒的颜色,嘴里念念有词。
“你看这宝石红的色泽,清澈透亮,挂杯持久……”
然后他又把鼻子凑到杯口,跟吸毒似的猛吸了一口,脸上露出一种欲仙欲死的表情。
“浓郁的黑醋栗和松露的香气,还夹杂着一丝雪茄盒的芬芳……”
最后,他才轻轻抿了一小口,让那酒在嘴里滚了一圈,咂摸了半天,才咽下去。
“单宁丝滑,酒体饱满,回味悠长……好酒!真是好酒啊!”
我看着他那一套骚操作,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操。
喝个酒而已,至于吗?
又是看又是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死人开光呢。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晃了晃杯子,差点没把酒晃出去。
然后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除了他妈的酒精味儿,我啥也没闻着。
我抿了一口,酸不拉几,涩得我舌头根子都发麻,还不如我楼下小卖部十块钱一瓶的干红好喝。
可我能说吗?
我只能憋着,脸上还得挤出一个“我很懂”的表情。
“嗯……好酒!”
这俩字,差点没把我憋出内伤。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煎熬。
一群人围在一起,不说人话。
这个说自己刚在瑞士买了块表,那个说自己女儿进了哪个国家的贵族学校。
还有人讨论什么高尔夫球的挥杆技巧,什么区块链的未来趋势。
我听得眼皮子都打架。
感觉比我当年开网约车,听一宿交通广播还他妈催眠。
这帮人,明明一个个都是人精,算计起别人来比谁都狠。
可偏偏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德行。
他们聊的不是天,是身价。
他们喝的不是酒,是寂寞。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帮人,比我当年为了几块钱跟乘客吵架,还可怜。
我起码活得真实。
他们呢?
活在一个自己编织的、充满规矩和术语的套子里,累不累啊?
我找了个借口,溜达到阳台,点了根烟。
小雅和小静也跟了出来。
“哥,是不是不习惯?”
小静给我理了理有点歪的领带,小声问。
我吐出一口烟,看着山下城市的万家灯火,那一片片温暖的光,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不是不习惯。”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我是觉得……没劲。”
“以前我开网约车,在休息站,跟一帮司机大哥凑在一起吹牛逼。聊今天拉了多少活,哪个路段又堵车了,家里的老婆孩子又怎么怎么样了。”
“那时候我觉得,日子挺苦的,但人是热乎的。”
“现在呢?”
我指了指身后那群衣冠楚楚的人。
“这里面,连空气都是凉的。”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算计着自己那点破事儿。”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还不如以前呢。”
我说完,连自己都愣住了。
我他妈是不是有病?
我有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钱,住着豪宅,开着跑车,身边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我居然说,我还不如以前?
可那种感觉,就是那么真实地,从我心里冒了出来。
像一根细小的、冰冷的针,扎在我最敏感的地方。
小雅从后面轻轻抱住我,把脸贴在我背上。
“哥,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以后就不来了。”
“公司我们也不要了,我们就还像以前一样,跟着你,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我心里一暖,反手拍了拍她的手。
“傻丫头,说啥呢。”
“哥没事,就是发发牢骚。”
“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走完。”
我掐灭了烟,深吸了一口山顶微凉的空气。
行吧。
不就是装孙子吗?
谁不会啊。
老子当年为了五块钱的优惠券,能管超市促销员叫半天亲姐。
现在为了这几千万的身家,装个上流社会人士,又算得了什么?
我重新走进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脸上挂起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虚伪的笑容。
【消费明细】
购置独栋别墅(含税、手续费):8,200,000元。
别墅装修及家具购置:3,500,000元。
两家公司注册、办公室租赁(年付)、人员招募及前期运营资金:6,800,000元。
总计消费:18,500,000元。
【账户余额:52,512,743.3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