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薇薇也察觉到了这致命的异变。她顺着沈砚舟僵硬的视线看过来,妆容精致的脸,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留下一片惊骇的白,如同精致的白瓷骤然出现了一条丑陋的裂缝。她涂着蔻丹的手指神经质地抓紧了手中那束娇艳欲滴的铃兰捧花,洁白的花瓣簌簌抖动,几乎要被她捏碎。

沈砚舟的嘴唇动了动,几个音节艰难地冲破了喉咙的封锁,低沉的、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震动,在这死寂的瞬间撕裂了整个虚假的华美殿堂,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为什么……”他死死盯着小星颈后那点小小的印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带着铁锈和冰碴,“这孩子……为什么会有和我一模一样的梅花胎记?”

梅花胎记。

这四个字,像一个淬了毒的楔子,狠狠钉进我脑海最深处那片从未愈合的血肉模糊之地,瞬间搅动起深埋在记忆冰层下的黑色泥浆,裹挟着五年前刺骨的寒冷和腥气,扑面而来。

也是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隆冬。那辆他常开的骚红色限量超跑失控冲出盘山路护栏的刺耳巨响,至今仍能在午夜梦回时将我惊醒。尖厉的金属摩擦声,汽油泄漏刺鼻的味道,还有…引擎盖下缝隙里,不断蔓延开来的、浓稠黏腻的暗红液体,在惨白积雪的映衬下,是那样触目惊心。

巨大的恐惧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但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我用尽全身力气砸着变形的车窗,手指很快血肉模糊,却根本感觉不到疼。车窗终于碎裂,刺骨的寒风和冰雪猛地灌进去。沈砚舟倒在驾驶座的血泊里,脸色死白,只有微弱的鼻息证明他还活着。我吃力地、几乎是把他拖行般从那个钢铁棺材里弄出来。凛冽的风割着脸颊,像鞭子在抽。

“撑住……”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背起他高大沉重的身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在及膝的深雪里跋涉,体力飞速流逝。

意识模糊中,他的手臂无意识地环住我的脖子,冰冷的手指攥紧我的衣领一角,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鬓角。破碎而绝望的低语,带着沉重的铁锈气息,断断续续地撞进我的耳膜:

“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成了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

靠着这句承诺,我没松手。每一步,都在透支生命。

终于找到避风的山石后,我已瘫软如泥,浑身冻得僵硬麻木。他的身体冷得像冰坨,额头却滚烫,那是失血后的高热。

黑暗中,唯一的声音是他急促而破碎的呼吸。

我猛地想起自己贴身口袋里为了应付寒夜准备的,唯一一点白酒。牙关打着颤,我抖着手拧开小瓶,自己先猛灌了一口,辛辣滚烫的液体像刀子一样滑过喉咙,带来微弱的热量。然后,我小心地、又坚决地,把剩下的高度白酒灌进他几乎失去意识的嘴里,强行撑开他的嘴唇,让那点液体缓慢地渗下去。他呛咳了几声,喉结滚动。

做完这一切,我用尽最后力气把他僵硬冰冷的身躯牢牢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仅存的一点体温暖化这座冰山。在救援人员绝望的搜寻灯扫过山坳之前,我和他紧紧相拥,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迷蒙中,感觉他贴在我颈后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蜷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着某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