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一个由废弃厂房临时改造的据点里,空气浑浊而凝重。
他,嬴政,此刻已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不太合体的黑色仿古式样袍服,端坐在一张粗糙的、用旧木箱拼凑成的“御座”上。下方,黑压压跪伏着数百人。他们年龄各异,穿着各异,但眼神里都燃烧着同一种火焰——狂热的崇拜,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献祭给眼前这个从历史尘埃中走出的帝王。他们高呼着“陛下万岁”、“天命所归”,声浪几乎要掀翻厂房的铁皮屋顶。
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匍匐到他脚边,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陛下!苍天有眼!您重临人间,正是天命昭示!我等皆为陛下驱使!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夺回属于您的江山!”
嬴政的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扬,那双曾睥睨六合的眼睛扫过下方狂热的人群。千年前,他振臂一呼,百万秦军如臂使指,横扫宇内。那种掌控一切、生杀予夺的力量感,如同滚烫的岩浆,再次从记忆深处汹涌奔腾,冲击着他饱经现代屈辱的神经。一种久违的、令人迷醉的掌控感攫住了他。他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帝王的迟缓与威严。
“善。” 他的声音低沉,努力压抑着胸中翻腾的火焰,“朕,承天景命,再临此世。尔等既为朕之子民,当……”
“陛下!” 又一个声音急切地响起,是那个曾试图煽动烧毁图书馆的中年妇女,她挥舞着拳头,“那些腐儒的书馆,藏污纳垢,蛊惑人心,就该一把火烧个干净!就像当年您焚……呃,清除六国余毒一样!让世人知道陛下的威严!”
“对!烧了它!” “砸烂那些污蔑陛下的东西!” 狂热的附和声浪立刻高涨起来。
嬴政眼中寒光一闪。焚书……那是他巩固大一统的雷霆手段!虽然后世儒生喋喋不休,但那种以绝对力量涤荡寰宇的快意……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几乎就要点头应允。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厂房外,由远及近,传来一种低沉、稳定、持续不断的轰鸣。那声音绝非马蹄奔腾,也不是战车辚辚,它带着一种冰冷的、无可抗拒的机械力量感,如同巨兽沉稳的呼吸,穿透了狂热的口号声,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嬴政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猛地侧耳,浑浊的眼底深处,那点刚刚燃起的、属于帝王的火焰,如同被投入冰水,剧烈地摇曳了一下。一种源自未知的、本能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厂房那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猛地向内爆开!
不是被撞开的,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揉捏撕扯,扭曲变形,然后轰然向内倒塌!刺目的白光如同实质的洪水,瞬间从破口处汹涌灌入,淹没了昏暗的厂房内部。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精准地刺破弥漫的尘埃和狂热的氛围,将一张张惊愕、茫然、恐惧的脸照得惨白。
没有震天的喊杀,没有冷兵器的碰撞。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那低沉、稳定、越来越近的机械轰鸣——那是履带碾过碎石和瓦砾的碾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