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狠的底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极其专注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不是看我的眼睛，而是……我的五官轮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柴房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女孩攥着铜锁的手，极其细微地松了那么一丝。她歪了歪头，沾着污渍和金属碎屑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那是一种近乎茫然的、努力辨认着什么的神情，与她周身散发出的凶狠气息格格不入。
她死死盯着我的脸，仿佛要将我的每一个线条都刻进瞳孔深处。然后，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像是在无声地咀嚼着一个字眼。
终于，一个极其轻微、带着巨大不确定和难以置信的嘶哑声音，如同游丝般从她干裂的唇缝中飘了出来：
“姐……姐？”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心头！姐姐？！她叫我姐姐？！
我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我。这怪力的小怪物……认错人了？把我当成了谁？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几乎被前五世无边绝望彻底掩埋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带着刺骨的剧痛，猛地撞入了我的脑海！
一张同样稚嫩的、带着温暖笑意的脸。
知暖。我的妹妹。比我小七岁。在我十四岁那年冬天，为了给我这个贪玩的姐姐捞掉进冰窟窿里的手帕……再也没能上来。
冰冷刺骨的河水……妹妹最后浮上来时那张青紫僵硬的、带着无尽惊恐的小脸……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父亲一夜白头的佝偻背影……那是沈家巨富之下，最深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碎！我死死地盯着柴房阴影里那个蜷缩的、满身狼藉的小小身影。
光线太暗，女孩的脸被污垢和阴影覆盖，看不真切。但那倔强抿紧的嘴角，那微微上翘的鼻尖轮廓……在我因极度震惊而模糊的视线里，竟隐隐与记忆中妹妹知暖那张永远停留在七岁的脸庞……重合了！
不，不可能！知暖早就……这一定是错觉！是饥饿导致的幻觉！
我猛地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绝伦的念头。但“姐姐”那两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深深扎进了我千疮百孔的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悲恸和荒诞希望的洪流，猛烈地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就在这时，那柴房角落的女孩动了。
她似乎被我剧烈的反应惊扰，眼中的茫然迅速褪去，重新被冰冷警惕的绿光覆盖。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手中那半截狰狞的铜锁尖端，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寒芒，直指我！
“骗子！”女孩嘶哑的声音带着被愚弄的狂怒，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你不是姐姐！姐姐不会这样看小草！你身上有肉味！你想吃小草？！”
“小草”……这是她的名字？
“不！等等！”我魂飞魄散，几乎是尖叫出声。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