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全班都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她低下头,试卷被攥得发皱,再也没说一个字。
我握着粉笔的手僵在半空,黑板上的公式突然变得陌生。那些熟悉的符号像在嘲笑,笑我们把好好的关系,弄成了道解不开的题。
有次大扫除,我被分到擦窗户。抹布刚蘸了水,就看见林小满站在对面的窗台上。玻璃擦得太干净,她的影子清清楚楚映在上面,像站在我面前。我手一顿,抹布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她显然也看见了我,身体僵了下,立刻转身去擦玻璃的另一面。我们隔着层透明的玻璃,背对着背,擦同一块窗。抹布摩擦玻璃的声音很响,却盖不住彼此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急,像在比谁先憋不住气。
直到下课铃响,她才猛地跳下窗台,快步走出教室。我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擦的那半面玻璃,比我擦的亮得多。
冬天来得很快,第一场雪落下时,班里组织换座位。我刚搬着桌子走到新位置,就看见林小满抱着书本站在旁边。班主任在讲台上喊:“陈默旁边是空位,林小满去那儿。”
她脚像钉在地上,半天没动。张琪推了她一把,她才慢吞吞走过来,把书本往桌上一放,发出很重的声响。
整整一节课,我们谁都没说话。
她的手肘挨着我的手肘,却像隔着条河。我能闻到她身上的护手霜味,是去年冬天她给我涂过的那款,香甜的味道,现在却凉得像冰。
下课铃一响,她立刻站起来,“老师,我想换位置。”全班都愣住了,班主任皱起眉:“为什么?”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不喜欢这儿。”
最后她搬到了最前排,离我隔着三排桌子。我坐在后排,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她的背影。马尾辫扎得很紧,从后面看,像根绷直的弦。
有次画板报到很晚,外面下起了雨。我收拾东西时,发现墙角放着把伞,是她的碎花款。犹豫了很久,还是把伞塞进了她的课桌。
第二天早自习,她发现伞,愣了愣,随即把伞扔进了垃圾桶。动作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临近毕业,班里要拍合照。摄影师让大家靠拢些,我站在后排,刚好在她斜后方。她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往前挪了半步,肩膀几乎碰到前面的同学。
快门按下的瞬间,我看见她往旁边偏了偏头,避开了所有可能和我同框的角度。照片洗出来后,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只有她的表情淡淡的,眼睛看着斜前方,像在走神。
毕业典礼那天,我作为毕业生代表在黑板写寄语。
刚写下“前程似锦”,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小满穿着毕业礼服,手里拿着同学录,站在教室门口。阳光穿过走廊,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条跨不过去的河。
我转身时,粉笔在手里转了个圈,这是她以前总笑我的小动作,说像只耍杂技的猴子。
她愣了愣,怀里的同学录突然掉在地上。我们同时弯腰去捡,手指在封面碰到一起的瞬间,她像触电般缩回手,后退了两步。
“不……”她声音很轻,“只是来看看。”
我捡起同学录递给她。封面上是她画的班级合照,每个人的脸都圆圆的,像颗颗豆子。翻到最后一页,留给老师的签名区空白处,有个小小的涂鸦:一块黑板,一本点名册,挨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