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厅的哭声似乎都低了下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跪地的王家人和面无表情的张建国身上。空气更压抑了。
张建国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在王母磕红的额头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他没有立刻扶起他们,而是扫了一眼排成长龙的队伍,清了清嗓子,刻意提高了声音:
“老哥老嫂子,快起来,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虚伪的热乎劲儿,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成功人士特有的优越感,“我家腾宇走了,我这心……也跟大家伙儿一样,疼啊!”他夸张地捂了一下胸口,“可老王说得对,孩子走了,咱当爹妈的,得让他们最后一程走得舒坦,风光!不能委屈着!更不能在这大冷天里排队耗着,让人笑话咱们这穷讲究!”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再次扫过排队的众人,脸上那层伪装的悲痛下,赤裸裸地透出一种“我们家就是比你们强”的得意:“瞧见没?”他伸手,向旁边的一个保镖示意,保镖立刻递过一个用金线系着的、异常精美的深紫色通行证件,“VIP通行!专门服务贵客的通道!就为了少受罪、少排队!”他扬了扬手里的通行证,声音洪亮得在整个空旷的大厅回荡,“这个嘛……老王念在我帮他们馆里解决过地皮麻烦……破例给办的!大家理解理解,没办法的事,这就是本事!” 最后四个字“这就是本事”,他咬字极重,像一把钝刀割在每个人心上。那张原本应该代表悲戚的脸,此刻写满了炫耀和冰冷的特权,与这哀伤的大厅格格不入。
话音落下,张建国才似乎“刚想起”还跪着的王母,象征性地虚扶了一把。“行了,老嫂子,别磕了,孩子也看着呢,”他甚至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看你们也不容易。老王,打个招呼,把王家的孩子也算我头炉那份儿吧,早点烧了安心!省得排队遭罪!”
王主任立刻哈腰应承:“张总仁义!这就安排!您家公子和这位王家的……一起请进贵宾通道准备头炉!”他挥了挥手,示意远处的工作人员过来推车。
跪在地上的王母王父,如同听到了大赦一般,又是连连磕头,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谢谢张老板大恩大德”。
大厅里其他的哭声中,开始夹杂一些压抑的抽泣和几道极度冰冷、带着愤怒和屈辱的目光。有些家长看着自家孩子年轻的脸庞凝固在运尸车上盖着的白布下,再看向那即将走向“VIP通道”的两具年轻尸体,眼神更加灰暗绝望。特权与死亡,此刻形成了一种扭曲的交响。
操作间巨大的铁门前,灯光惨白得渗人。焚化炉里燃烧着的不知是哪位往生者的躯体,透过狭小的观察孔,偶尔能看到一片令人心悸的桔红色光晕。炉门口正对着一个冰冷的金属转运台。
老孙佝偻着背,穿着那身油腻、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在火葬场干了快二十年,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