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无声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一地悲怆,沉重得如同山峦。
“……假酒源头在查。但结果……改变不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然后转身,带着身后的医护人员,脚步沉重地走回那片生死战场,留下沉重的门扉再次缓缓合拢。
门的关闭像最后一道丧钟。
张建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那张平时总带着精明算计、逢人就笑的脸,此刻僵硬得像块石头。灰败中,一丝狰狞却开始慢慢爬上他的眉梢和嘴角。他的视线像是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别处。他的拳头在身侧,慢慢攥紧,指甲嵌进了掌心。
痛苦……当然痛苦!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张家财富的唯一继承人!但巨大的痛苦之下,一股更强烈的、属于张百万的扭曲意志,开始疯狂滋生。痛失爱子固然锥心,可张家不能倒!不能让人看笑话!尤其是不能让儿子走得那么憋屈,跟那几个穷鬼家的崽子一起挤在冰冷的冷柜里等火化,排长队?门儿都没有!
那瞬间闪过的念头,扭曲却无比清晰:哪怕儿子死了,他也得做最高档、最快的那一个!
市郊,第二火葬场。空气里仿佛凝固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哀伤和木然。大厅里黑压压一片人影,哭声高低起伏,时断时续,像一曲杂乱无章的悲歌。每一个家庭都守着自己孩子的棺木或运尸车,仿佛那是与孩子最后的联系。巨大的悲伤和等待的茫然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铅重。
哭声呜咽中,张建国的到来像一个不和谐的闯入者,也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他没有哭,脸上的悲痛也被一种刻意的平静所取代,那平静下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的黑衣保镖,还有一个穿着板正工装、胸前挂着工牌的中年男人,是殡仪馆的王主任。两人脸上挂着职业性的、近乎虚假的恭谨。
张建国直接略过排得老长的队伍,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精准地落在了周芳和李文杰几个神情麻木的家长身上,微微点头示意。他站定在大厅中央,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盖过了杂乱的哭声:“老王,都安排好了?”他问的是旁边的王主任。
王主任立刻弯了弯腰,脸上堆满生意人的笑容:“张总您放心!头炉!安排得妥妥的!这就请小公子入炉?”他用词恭敬而油腻,在灵堂显得尤为刺耳,“按最高规格准备,紫檀棺罩,顶级骨灰盒,保证体体面面、干干净净。” 他刻意强调着“头炉”和“最高规格”,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扫向排成长龙的队伍,带着一丝“看,我们就是不同”的意味。
几个排在最前面的家庭,抬起头,眼神麻木而空洞,似乎对这种特权早已麻木,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队伍中间冲了出来,是王家柱的母亲,一个身形瘦小、头发花白的女人。她冲到张建国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了张建国笔挺的西装裤腿。
“张老板……张老板……行行好……”王母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帮帮我家……帮帮我儿子吧……”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是绝望到极点的哀求和某种最后的孤注一掷,“您……您头炉……能不能……捎带上我们柱子?我……我没关系,我就想让柱子早点、早点……他路上也好别受罪……我……我们排的号好后面……”她说着,又狠狠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额前立刻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