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天傍晚,林晚正在厨房收拾碗碟,门铃响了。她擦着手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周明宇,沈聿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也是他们共同的同学。周明宇提着一袋水果,脸上带着惯常的、有点痞气的笑容。

“嘿!晚姐!听说聿哥病了,我来看看这混蛋玩意儿!”他大咧咧地说着,熟门熟路地就想往里走。

“明宇!”林晚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拦了他一下,飞快地压低声音,“你…进去说话小心点,他…他现在不太一样了。”

周明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露出“我懂”的表情,拍拍胸脯:“放心!哥们儿有数!”他绕过林晚,几步就跨进了客厅。

沈聿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翻着一本早已过期很久的画报。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周明宇脸上堆起一个大大的、熟稔无比的笑容,几步走到沙发前,熟络地一拳轻轻砸在沈聿的肩膀上,动作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嘿!聿哥!看看谁来了!想哥们儿没?听说你小子躺平了?赶紧起来,别装死!”

这亲昵的动作和声音,曾是他们之间再平常不过的交流方式。然而此刻,沈聿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周明宇,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只有全然的、冰冷的陌生,以及被陌生人突然触碰而产生的强烈警惕和抗拒。他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身体,眉头紧紧锁成一个疙瘩,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直直地刺向周明宇,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防备:“你是谁?别碰我!”

周明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他砸在沈聿肩上的手还悬在半空,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那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聿眼中那彻彻底底的陌生和敌意,又求助般地看向站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的林晚。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受伤,还有一种巨大的、无措的茫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死寂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清晰得令人窒息。

周明宇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他放下水果,勉强对林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了一句“晚姐…辛苦你了”,就匆匆离开了。关门声很轻,却在空旷的客厅里激起长长的回音。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沙发上重新低下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仿佛刚才那场尖锐对峙从未发生过的沈聿,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连周明宇都不记得了…那么,离彻底忘记她林晚,还有多远?

这个念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黑洞,骤然出现在她脚下,要将她吞噬殆尽。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窗外,暮色四合,梧桐老街的灯光次第亮起,温暖的光晕却再也照不进这间被遗忘笼罩的屋子。那束早上带来的小苍兰,插在窗台的花瓶里,洁白的花瓣在昏暗中,竟显出一种近乎凄凉的脆弱。

遗忘的潮水无声上涨,每一天都带着新的、冰冷的刻度线,无情地标记着沈聿沉沦的深度。

起初,只是忘记物品的位置——他会在客厅焦躁地来回踱步,寻找那支明明就放在桌角、他刚刚还拿过的画笔,眼神空洞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