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苍兰清新微甜的香气在门口弥漫开来。沈聿的目光被那束洁白的小花吸引,他迟疑了一下,眼神里的戒备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芬芳和眼前女子温和的笑容融化了一点点。他不再坚持关门,身体侧开了一些,算是默许了她的进入,尽管眉头依然微微蹙着,写满了对眼前这个自称“护工”的女人以及她身后那个大箱子的不解。

林晚拉着箱子走进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巨大的画架蒙着白布,散落在地上的颜料管干涸开裂,空气中飘浮着松节油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属于沈聿的、那个充满活力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留下一个空旷的、等待被遗忘填满的舞台。

日子像被调成了慢速播放,在沈聿工作室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缓慢而粘稠地流淌。每一天,都始于同一个令人心碎的问句。

清晨,林晚端着温水和医生开的药片走进沈聿的房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总是先茫然地睁开眼,眼神空洞地在天花板上游移片刻,然后,视线才会聚焦到林晚身上。那眼神,每一次都像初次见面,带着全然的陌生和一丝本能的警惕。

“你…”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像在辨认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是谁?”

最初的几天,每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林晚的心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她几乎要弯下腰去。但她只是用力地呼吸,强迫嘴角弯起一个轻快的弧度,然后将手中那束新鲜的小苍兰——有时是纯白,有时是淡紫,有时是嫩黄——递到他眼前。花朵的芬芳在晨光中弥漫开来。

“我是林晚,”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怕惊扰了什么,“今天的护工。喏,今天的‘工作证’。”她晃了晃手中的花束,仿佛那真是一张能证明她身份的神奇卡片。

沈聿的目光会短暂地被花儿吸引,那纯粹的美丽和清新的香气似乎能穿透他混沌的思维,带来一丝短暂的安宁。他会顺从地接过花,有时会低头闻一闻,紧蹙的眉头会稍稍松开一点点。然后,他会乖乖地接过水杯和药片,像个听话却懵懂的孩子。只是那茫然的眼神,始终悬在林晚的心上,沉甸甸的。

日子就这样在重复的遗忘和刻意的“初见”中过去。林晚像个技艺精湛的演员,一遍遍上演着“护工林晚”的独角戏。她清理画室,将那些蒙尘的画布小心收好,把散落的画笔一支支洗净;她变着花样做他曾经爱吃的菜,尽管他常常只是机械地吃几口,然后疑惑地看着碗筷,仿佛在思考它们的用途;她陪他坐在能看到梧桐树梢的小露台上,指着那些熟悉的枝桠,轻声讲述着过去的故事——他们一起爬过的树,树下一起写过的作业,他第一次笨拙地给她画像……她讲得投入,仿佛那些鲜活的记忆能通过声音传递过去。

然而,沈聿的反应总是迟钝而茫然。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飘向远处,焦点涣散。偶尔,当林晚提到某个特别鲜明的地名或场景时,比如“老街拐角那家卖糖炒栗子的”,他的眼神会突然亮一下,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困惑地摇摇头,那点微光便迅速黯淡下去,重新被浓雾笼罩。林晚的心,就在这微弱的希望之光点亮又熄灭的循环中,被反复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