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压得很低。十五年前那个关于初雪的承诺,尚未兑现,似乎就要被这无情的寒风吹散,连同承载它的人的记忆,一起埋葬在冰冷彻骨的冬天里。
主治医生刘主任的办公室,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灯光惨白地打在桌面的CT片子和厚厚的病历报告上,那些复杂的脑部影像图和密密麻麻的数据,在林晚眼中如同天书,只透露出一个冰冷残酷的事实——沈聿大脑中那些掌管记忆的宝贵区域,正在不可逆转地萎缩、凋亡。
“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AD),目前无法根治。”刘主任的声音平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林晚心上,“我们能做的,是尽可能延缓病程,改善生活质量。认知训练,药物干预…但最关键的是稳定、安全的环境,和熟悉、耐心的陪伴。”
刘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林晚苍白的脸上:“林小姐,你是他的紧急联系人,目前看来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后续的照顾,尤其是居家看护,会是一个漫长且艰巨的过程。他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依赖他人。”
林晚的目光越过刘主任,投向窗外。医院楼下花园里,几株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伸展着,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萧索。她想起沈聿在急诊室茫然的眼神,想起他父亲同样被这病魔吞噬的传闻。一个决定,在她胸腔里迅速而坚定地凝聚成形,沉重,却又带着某种宿命般的了然。
“我明白。”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来照顾他。花店…可以暂时关掉。”
“晚风花艺”的玻璃门上,挂上了“店主有事,暂停营业”的木牌。林晚抱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站在沈聿位于梧桐老街尽头的工作室门口。工作室在一栋旧式公寓楼的顶层,带一个能看到整条老街梧桐树冠的小露台。这里曾是他挥洒灵感、创作不息的天地,如今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被遗忘的尘埃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里面传来迟缓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沈聿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神依旧是那种带着距离感的茫然。他看着门外的林晚,还有她脚边的大行李箱,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像是在努力识别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沈聿,”林晚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自然,像清晨推开窗时吹进来的风,“我来了。”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身份,“我是林晚,你今天的护工。”她特意加重了“今天”两个字,仿佛这只是一个临时的、随时可以结束的安排。
沈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到那个巨大的行李箱上,困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加深了。“护工?”他重复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解和一丝抗拒,“我不需要护工。”他试图关门,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无力。
“需要的,”林晚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抵住了门,另一只手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拿出一小束纯白的小苍兰,花苞初绽,散发着清冽淡雅的香气,“你看,我还带了‘工作证’。”她微笑着,把花递到他眼前,“以后每天,我都会带不同的花来,这样你就知道,‘今天的护工’又来了。”她巧妙地避开了“明天”这个可能引发他混乱的时间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