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客厅,当目光触及茶几上那个突兀而刺眼的紫檀木盒时,整个人像被瞬间冻结。
空气骤然凝滞。
他搭外套的动作僵在半空,深邃的眼眸里,那点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冷静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只剩下纯粹的、汹涌的惊愕和一种近乎狂乱的难以置信。他的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
他几乎是扑过来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昂贵的西装外套被粗暴地扔在地上,他也毫不在意。他猛地单膝跪在茶几旁,双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个冰冷的紫檀木盒。他的指尖一遍遍描摹着盒盖上烫金的名字——“苏晚晴”,仿佛那三个字是滚烫的烙铁,又像是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晚晴……”一声破碎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唤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悲恸和一种失魂落魄的茫然。
那一刻,我像个局外人,被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那个世界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个刻在骨灰盒上的名字。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被彻底忽视的剧痛,甚至盖过了脑部肿瘤带来的持续隐痛。
“砚书……”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我想告诉他茶几上那份被咖啡弄脏的报告意味着什么,想问他这个盒子怎么会寄到这里来。但所有的话语,都在看到他凝视着骨灰盒时,眼中那浓烈得足以焚毁一切的哀伤和眷恋时,被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砚书。褪去了所有商场上的杀伐果断,剥落了平日面对我时那份带着距离感的温和,只剩下一个被巨大悲痛瞬间击垮的男人。这份悲痛,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我与他之间那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盒的搭扣。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极淡的、混合着檀香和尘埃的陈旧气息弥漫开来。盒内衬着柔软的天鹅绒,正中央,安静地躺着一个素雅的白玉骨灰坛。坛子旁边,压着一个薄薄的、同样泛着岁月痕迹的白色信封。
沈砚书的目光先是被那个骨灰坛牢牢吸住,呼吸都停滞了几秒。随后,他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拿起那个信封。信封没有封口,他轻轻一抖,一张保存得相当完好、只是边角微微泛黄的照片滑落出来,飘落在深色的茶几玻璃上。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站在一片盛开的向日葵花田里。阳光灿烂,她笑得眉眼弯弯,清纯得如同沾着晨露的栀子花。那笑容干净、明媚,带着不谙世事的美好。
我的视线凝固在那张脸上,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瞬间被冻僵。
太像了。
那双眼睛的形状,那微微上翘的嘴角,那小巧的下巴轮廓……几乎和我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有九分的相似!唯一的区别,或许是她眉宇间那份未经世事的纯真,而我眼中,早已沉淀了生活的疲惫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我窒息。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苦涩和恍然的冷笑,不受控制地从我唇边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