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年便把曾经鲜活的公主变得这般形容枯槁。
一个阴霾沉沉的午后,阿黛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来,脚步踉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躲闪,不敢看燕玲琳。
“怎么了?”燕玲琳的声音轻得像游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阿黛的异常。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紧了她的心脏。
阿黛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药碗差点脱手。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泪水汹涌而出,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公主……公主……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刚刚……刚刚去尚药局取药,听见……听见两个小内侍在墙角嘀咕……他们说……他们说……”她死死咬住嘴唇,浑身筛糠般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那几个字,“漠北王庭……没了!三个月前……被西厥铁骑踏平了!王……王和王子们……都……都战死了!全族……全族……”
“轰——!”
阿黛后面的话,燕玲琳一个字也没听清。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早已枯竭的识海中炸开!眼前瞬间一片血红,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漠北……王庭……父汗……哥哥们……那辽阔的草原,金色的落日,悠扬的牧歌……那些支撑她在异乡深宫苟延残喘的最后一点念想……灰飞烟灭!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溅在锦被上,瞬间洇开大片刺目的猩红。
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被彻底抽空,她像一片枯叶,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和剧痛中沉浮。
“公主!公主!”阿黛凄厉的哭喊声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煎熬。沉重的殿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玲琳!”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带着从未有过的仓惶和嘶哑的声音,如同利刃劈开混沌。
是古谚!
燕玲琳用尽残存的气力,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那个身着玄黑龙袍的身影正踉跄着扑到她的床前,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
他的脸上不再是平日的冷峻威严,而是写满了某种燕玲琳从未见过的、近乎崩溃的惊痛。
他的眼睛赤红,死死地盯着她嘴角和锦被上那大片刺目的血迹,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想触碰她,却又怕碰碎了她。
呵……他终于来了。
在她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在她得知母族尽灭、这世间再无一丝牵挂的时候。
一股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力量支撑着她。
燕玲琳看着眼前这张曾让她在无数个寒夜里辗转反侧的脸,那深切的痛苦和恐惧竟让她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他也会痛吗?为了她这个他亲手用“鸩羽”赐死的“累赘”?
所有的爱恨、委屈、不甘、绝望,在母族尽灭的滔天悲恸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微不足道。最后一点执念,如同风中残烛,幽幽燃起。
她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沫,轻飘飘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陛下……”
古谚的身体猛地一僵,赤红的眼睛死死锁住她。
“……可爱过……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