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七七。

我有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癖好:每天深夜,雷打不动地守在这冰冷的阳台上,因为有人在等我。一种沉默的、跨越黑暗的约定。

我的生活向来孤僻,像一座孤岛。直到最近,一个女人成了我贫瘠世界里唯一的访客。几乎每天,我们都会见面。

见面的方式,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诡异。

01

凌晨三点三十分,当这个沉睡小区最后一盏灯熄灭,她便会准时出现在对面4单元15楼的阳台上。我住在2单元,两栋楼之间是吞噬光线的深渊。

她总是缓慢地推开那扇老旧、边缘泛着锈迹的蓝色玻璃窗,然后,“嚓”的一声轻响,橙红色的火苗跳跃,点燃一支烟。冷冷的月光吝啬地勾勒着她的轮廓。她倚在窗边,目光穿过沉沉夜幕,平静地落在我身上。

烟,一口一口地吸着,白色的烟雾被夜风揉碎、扯散,仿佛在吞吐着无法言说的厚重心事。

很奇妙。我们从未交谈,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仅仅是隔着深渊的凝视,就能让淤积在我胸腔里的烦躁与不安,奇异地沉淀下去,滋生出一丝微弱的、近乎奢侈的平静,还有一点点……难以启齿的喜悦。

或许,孤独真的能扭曲人的感知。

自从去年六月和雅思搬到这个城市最西陲的欣悦小区——这个被低矮民房和荒芜麦田包围、房租低廉得如同施舍的角落这种无声的“约会”就成了我灰色生活的唯一锚点。

每次,几分钟的短暂相望后,她会习惯性地将烟蒂摁灭在窗台边缘那个小小的陶土花盆上(里面种着几株蔫头耷脑的多肉),一点微弱的红光挣扎着熄灭,飘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灰烬。

然后,她抬起头,嘴角牵动,朝我露出一个极淡、极温柔的笑。那笑容短暂得如同幻觉,却足以点亮我整个死寂的夜晚。接着,她转身,关上那扇蓝色的窗,身影被身后的黑暗彻底吞没。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我,阳台的温度仿佛骤降。我只能在心里,卑微地期待着明夜的三点三十分。

大部分时间,我和一个叫雅思的女人困守在这个狭小、弥漫着廉价空气清新剂和霉味的空间里。

我没有工作,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日常起居的开销,全靠雅思负担。

雅思今年二十七岁,四年前我们相识时,她还在城中心一家体面的汽车公司做销售。那时,我在一家宠物店打工。一个下午,她推开店门走进来,破碎得像一件被遗弃的精致瓷器。干练的黑色西装包裹着紧绷的身体,肉色丝袜下是暗红色的细高跟鞋,脸上的妆花了,带着清晰的泪痕。那种破碎又倔强的气息,瞬间攫住了我。

她在店里走了一圈,目光扫过四周,最终和我撞上。我们对视了许久,一种无声的电流在浑浊的空气里窜动。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我很快搬进了她公司附近那个狭小的出租屋。

从那天起,我再没为生计操劳过一天,心安理得地依附着她,像个甩不掉的影子。她负担房租、水电、食物,甚至……会给我带好吃的,买我要穿的衣服。我则像个没心没肺的寄生虫,理所当然地粘着她,汲取着她提供的温饱和那一点点可怜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