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嘴在火光中一张一合,唱着我爸生前常哼的巡山调。
"阎娃子在那儿!"
子弹擦着耳廓飞过。我故意让火引燃袖口,看着青焰顺着木质手臂蔓延——不疼,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感。护林队长的猎犬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扒着燃烧的树干,狗眼里映出两个我:
一个浑身是火的少年,一个枝桠狰狞的树影。
灰烬飘到村委会旗杆上时,凝固成七个血字:
"杀我者断子绝孙"
字迹像用树根编织而成,在风中扭动如活物。刘奎举着斧头冲出来,砍向旗杆的瞬间,斧刃突然生根发芽——嫩枝从他虎口钻出,开出血色小花。
当晚的村诊所挤满了人。
刘奎的孙子蜷缩在病床上,高烧41度。护士刚拔出针头,针眼就冒出菌丝。孩子突然睁眼,瞳孔变成树轮状,用童谣的调子唱出一串数字:
"北纬32°15',东经108°56'......"
——那是埋我爸的坐标。
刘奎砸碎第三个吊瓶时,孩子咯咯笑起来,嘴角裂到耳根:"爷爷,坑里的叔叔说很冷......"
我蹲在房梁阴影里,嚼着止血的松针。树脂从嘴角溢出,滴在病历本上——"森林真菌感染"的诊断书渐渐浮现血字:
"明日午时,带猎枪去感恩石"
窗外,哭血松的枝条轻轻叩打玻璃。
它饿了。
第五章 感恩石里的骨头
正午的太阳像颗烧红的子弹。
我蹲在感恩石后的老槐树上,树皮摩擦着木质化的左臂,发出沙沙的响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刘奎的秃脑门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正对着省台记者的镜头,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扶贫捐款信封"。
女记者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话筒上的口红印像抹未干的血。
时机到了。
右眼的血丝已经连成完整的年轮纹路,视野里的一切都蒙着层淡红的雾。摄像机红灯亮起的瞬间,我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不是金属的,而是一颗哭血松的种子。
它在空中爆开,树脂如雨点般洒在"感恩石"上。花岗岩表面立刻浮现蛛网般的裂纹,接着轰然炸裂。碎石飞溅中,十二具小小的骷髅从石芯滚落,最小的头骨上还卡着个褪色的塑料蝴蝶发卡。
死寂。
然后是女记者撕心裂肺的尖叫。她踉跄后退,珍珠项链崩断,雪白的珠子滚在骨头上,像给死人戴的孝。刘奎的脸瞬间灰败,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这...这不可能..."
我站在树杈上,猎枪口还在冒烟。
"九六年腊月,"我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刘奎用这些孩子抵债!"
镜头忠实地记录着一切:最小的骷髅手腕上还套着生锈的铁链;几根肋骨间卡着半张作业本,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年级李小花";最骇人的是那具稍大的骨架——颅骨凹陷处,分明是斧头砍出的痕迹。
护林队的棍棒来得比预想中快。
我不躲不闪,任由第一棍砸在肩头。木质化的皮肤裂开,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松香味的树脂。它溅在镜头上,立刻长出细密的菌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