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电灯明明灭灭,映衬着赵家老小各自的心思。
赵老太爷德厚正坐主位,右边是强打精神的大夫人,余下分别是二夫人三夫人,和其余几个姨太太。
其中六姨太最年轻,年纪大概与耀宗相仿,曾是个唱梆子的名角儿,去年刚被纳进门,她此刻眼波流转,反复打量着桌上的每一个人。
老太爷的左边,是按辈坐的晚辈:长子耀祖(大夫人生),次子耀宗(二夫人生),三子耀邦(三夫人生),长女耀禾(大夫人生)和丈夫贺鹏程,四子耀光(四姨太生)依次排坐。
莉莉丝排在了耀祖身旁,换上了法式赫本风的连衣裙,与古旧森严的环境格格不入。
贺鹏程身着藏青色军装,正襟危坐,领章上蓝色牙线缀着两颗五角星,左臂清晰的“35”表明了他的部队番号。
秀云抱着安静下来的兴邦,挨着老二老三媳妇,排在了最下首。
那件结婚时穿的红袄褂,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刺眼,如同一段不合时宜的旧梦。
刚开始,气氛还算平静,老太爷撂了个简单的开场白,而后众人拘谨祝酒,杯盏轻碰。
酒过三巡后,流于表象的窗户纸将被赵耀祖亲手戳穿。
那刻意维持的体面被酒精冲得一干二净,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癫狂。
“嘭”的一声,他把酒杯猛的砸在桌面,把众人吓得一颤。随即“唰”的站了起来。
“爹,娘。”他目光扫视一圈,然后看向父母,“我有话说!”
“叫嚯啥?过年呢!戳甚莽?”大夫人隔着老太爷,急忙去拉儿子的衣袖,想把他拽回座位。
“不!我就要说。”赵耀祖拂开母亲的手,走到莉莉丝身后,双手按在莉莉丝肩上,轻揉了两下。“儿子这次回来,有件大事要禀明。”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太爷眉头紧锁,抬手阻止了大夫人,示意耀祖说下去。
“儿子与莉莉丝小姐在法兰西已经私定终身,她是天津人,我的真爱!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赵耀祖借着酒劲,身子左右摇晃,语气斩钉截铁,表述要对包办婚姻的割离。
而后他目光转向秀云,眼神中不带半分情分:“至于秀云,我想把她休了,娶莉莉丝进门。”
“啊!?”
这句话在厅中掠起了一阵惊呼,然后议论声不停。
“哐当!”秀云端着瓷碗,正和老二媳妇桂枝轻声攀谈着,闻听此话,手中瓷碗骤然落地,摔了个稀碎。
秀云眼眶含泪,没有哭出声,只是下意识的把兴邦抱得更紧,脸涨得通红,比那件袄褂还要刺目,兴邦听见碎碗响,“哇”的一声又嚎了起来。
秀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猛得起身,快速抱起孩子远离了这里的是非。背影无声的颤抖,比任何哭嚎更显绝望。
“撇扳机滴!”老太爷猛的一拍桌子,“六出她犯了哪一条,你闹她干甚!”
随后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的训斥。
“耀祖,你疯了?大过年的讲这话,传出去失笑死了!”大夫人又惊又怒,急得原地跺脚。
“包办婚姻莫甚感情,我追求自己幸福有么错,兴邦可以留下,秀云就给她点钱安置罢了!”
“你怕拿给鬼搁到了哦?”大夫人气得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