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慕儒在科举考场上咳血晕厥,十年寒窗梦碎长安。

>他拖着残躯回乡,却只见焦黑废墟——父母已殁于兵祸。

>咳血书生倒在破庙等死时,被老道玄真子所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玄真子擦去他嘴角血迹。

>当李慕儒在月下静坐,看山下灯火如星子明灭,他突然懂了。

>翌日,他跪在玄真子面前:“弟子李砚,请师父赐名。”

>玄真子抚须而笑:“从今往后,你便叫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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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贡院,深秋。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腐朽的沉闷气味,混合着墨臭与数百名考生身上散发的、被恐惧汗水浸透的酸馊。李慕儒伏在狭小的号板前,笔尖在粗劣的考卷上疾走如飞,发出单调刺耳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他最后的清明。十年寒窗,青灯黄卷,凿壁偷光……所有熬过的苦,受过的屈辱,都该在这一刻结出金榜题名的硕果。

他写得太急,太用力,仿佛要将毕生的才学、父母的期盼、整个家族的荣辱都从这管狼毫里榨出来。一股腥甜毫无征兆地涌上喉头。他猛地弓起背,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胸腔里像塞进了一架破风箱,呼哧作响。剧烈的震动中,他慌忙用手去捂嘴,黏稠温热的液体却已喷溅而出,点点刺目的猩红,在誊写了一半的策论上迅速洇开,如同宣纸上骤然绽开的妖异红梅。

时间凝固了。

周遭沙沙的书写声似乎被无限拉远,变成模糊的背景噪音。李慕儒死死盯着卷面上那摊刺目的红,浑身冰冷,血液倒流。他抬起头,正撞上巡场考官扫来的目光。那眼神像看一块碍眼的抹布,冰冷,漠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只一瞥,便移开了。那瞬间的麻木不仁,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绝望。

“完了…”一个无声的惊雷在他脑中炸开。十年心血,家族重托,功名梦想…在这摊不祥的血污面前,碎成了齑粉。贡院高墙投下的巨大阴影,沉沉地压在他背上,压得他无法喘息。眼前的一切——号板、考卷、考官冰冷的侧脸——都开始旋转、扭曲、褪色,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天旋地转中,他软软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号板边缘。最后一点意识,是鼻尖萦绕不去的、自己鲜血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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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那日,长安朱雀大街人声鼎沸。杏黄色的皇榜在深秋的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痛。李慕儒裹在一件单薄的旧棉袍里,脸色蜡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游魂。他在攒动的人头里艰难地挤着,目光一遍遍、一遍遍地扫过那些墨迹淋漓的名字。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肺腑深处针扎似的痛楚。

没有。

再一遍。从头到尾,目光近乎贪婪地舔过每一个字。

还是没有。

“李慕儒”三个字,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在这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金榜之上。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近乎被扒光了示众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他,像冰冷的铁钳扼住了咽喉。他喉头一甜,又强行咽了下去。周围那些中榜者的狂喜、失意者的嚎哭、看客的议论纷纷,都成了模糊的、刺耳的噪音,将他隔绝在外。他像个被抽掉了骨头的木偶,踉跄着挤出人群,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喧嚣与荣光。长安城巍峨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如同合上一口巨大的棺材。他拖着这副残破的病躯,踏上了归乡的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