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龟丞相绿豆大的小眼睛惊恐地眨巴了两下,似乎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西海龙王那个传说中……嗯,相当独特的表侄子?他哆嗦了一下,但在我老娘那足以冻碎万年玄冰的目光逼视下,一个字也不敢多问,立刻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嗖”地一声,像颗被强力弹弓射出的石子,滚出了殿门,速度之快,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打着旋儿的水痕。

我心头莫名一跳。

“硬茬”?西海龙王那个据说八竿子打不着的、神秘兮兮的表侄子?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好像在哪本《四海八卦野史》里扫到过一眼,评价是……“深海咸鱼王”?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深海淤泥,缓缓从我的尾鳍蔓延上来,瞬间包裹了全身。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精准得像老海龟的占卜。

三天后,一场仓促、敷衍、充满了西海冰冷海藻腥味和东海华丽珠光宝气的婚礼,在我爹那强颜欢笑、我娘那咬牙切齿、以及我本人全程散发着“生人勿近,近者必死”的恐怖气压下,潦草结束了。

没有十里红毯(海藻铺路),没有百鱼朝贺(只有一群被强征来充数的战战兢兢小丑鱼),更没有情深意切的海誓山盟(只有司仪老海龟颤巍巍念的、被我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誓言:“今日结怨,他日必报!”)。

我,敖娇娇,东海最闪耀(自认为)的明珠,就这么被一条“咸鱼”拱了。

我的驸马,咸俞,隆重登场。

他是一条……嗯,颜色还算特别的雄性人鱼。鳞片是种罕见的、介于浅灰和银白之间的色泽,在夜明珠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懒洋洋的、没什么生气的微光。身形倒是颀长,比例也还算匀称,但配上他那副仿佛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的姿态,就显得格外……绵软。

他全程闭着眼。

是的,闭着眼!从被一群强壮的海牛侍卫(据说是西海特色)几乎是“扛”进龙宫大殿开始,到完成所有繁复的仪式,再到被“请”进我的寝宫侧殿……那双眼睛,就没睁开过!长长的、同样是浅灰色的睫毛覆盖下来,随着水流微微颤动,呼吸平稳得如同沉睡在万米海沟深处。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飘”在侧殿中央,那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由最柔软发光水母编织成的吊床。他精准地把自己“放”了进去,连姿势都没调整一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陷入了……沉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他生来就该长在那张水母床上。

我站在寝宫主殿与侧殿相连的华丽珍珠拱门下,尾鳍悬在半空,浑身鳞片都气得炸开了,每一片都闪烁着愤怒的冰蓝色寒光。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嫩的鳞片缝隙里,几乎要抠出血来(如果人鱼有血的话)。

“咸——鱼——!!!” 我酝酿了足足三息的洪荒之力,从丹田(如果人鱼有丹田)深处爆发出足以掀翻小型海山的咆哮。巨大的声浪裹挟着水流,如同失控的深海暗流,猛地撞向那张水母吊床!吊床剧烈地摇晃起来,连带周围悬挂的珠帘都叮当作响,几只胆小的发光小水母吓得瞬间缩成了小点。

然而,吊床中央,那条浅灰色的身影,只是随着水母床的晃动,软绵绵地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了侧卧,脸朝外,背对着我。那平稳悠长的呼吸节奏,甚至没有丝毫被打乱的迹象。一缕柔软的发丝随着水流拂过他光洁的额头,看起来……睡得更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