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令人窒息的混乱中，一个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靠近了。带着烟草和汗水的浓烈气味，混杂着一种强自镇定的、却依旧无法掩盖的恐惧气息。是大胡子。他停在了那圈粗糙的海盐边界之外，离我大约三步远，不敢再靠近一步。
“大…大娘…”他的声音干涩异常，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似乎在努力吞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勉强挤出后续的话。“先…先起来…地上…凉…”他试图伸出手，那只布满老茧、曾与我约定带我离开的大手，却在半空中僵硬地停住，五指微微蜷曲着，仿佛前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灼人的、剧毒的火焰。
凉？这甲板的冰冷，怎及得上我心头的万分之一寒冰？这所谓的“凉”，不过是他们恐惧的托词！我猛地抬起头，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在树皮般的褶皱里冲出浑浊的沟壑。我想看清他此刻的眼神，看清这背弃诺言、将我推入这恐怖深渊的始作俑者之一，此刻究竟是何等嘴脸！
就在我抬头、身体重心无意识前倾的瞬间，支撑在甲板上的左手手腕，那处之前被粗糙绳索磨破、又在黑水中浸泡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像是无数烧红的细针同时扎进了骨头缝里！
“啊——！”我痛得浑身一抽，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彻底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左手手腕正好压在刚才滴落泪水形成的一小片水渍上。
痛楚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让我几乎晕厥。但比剧痛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手腕传来的诡异触感！那处溃烂的皮肤……那感觉……不再是单纯的皮开肉绽！皮肤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是血液的流动，而是……活物！细微的、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皮肉之下，在断裂的血管周围，疯狂地钻探、啃噬！
“按住她！快！”大胡子惊惶的吼声炸响，带着破音。
几双粗糙、带着咸腥和汗臭的大手，像铁钳一样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手臂，甚至再次揪住了我的头发！巨大的力量粗暴地将我从甲板上拖拽起来。剧痛和极致的屈辱让我眼前发黑，几乎窒息。我像一个真正的破布袋，双脚无力地在湿滑冰冷的甲板上拖行，脚尖蹭过粗糙的木纹，留下断续的水痕。
就在这被拖行的、意识模糊的屈辱中，我涣散的视线掠过自己的脚底。那双早已破烂不堪的鞋子不知何时已丢失了一只，裸露的、同样布满褶皱和深褐色斑点的脚掌，每一次无力地蹭过潮湿的甲板时——
一点极其微弱、却诡异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幽绿色光芒，在我脚掌刚刚离开的潮湿木板上，瞬间亮起！
如同幻觉。微弱得如同夏夜最不起眼的萤火，转瞬即逝。
我心脏猛地一抽，以为是剧痛和绝望带来的幻视。但下一秒，当我的脚后跟再次蹭过另一处因海水溅落而微微反光的湿痕时——
幽绿！又是那点幽绿！
这次更清晰！那光并非均匀的一片，而是像某种极其微小的、散发着冷光的苔藓孢子，在我脚掌接触的瞬间被“点亮”，紧接着又在我脚掌离开后迅速黯淡、消散，只在视觉残留中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诡异的绿色光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