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那老辈儿时候,有个地界儿叫青柳镇。这青柳镇虽说不大,可十里八乡都知道这儿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王财主
这王财主,单名一个“善”字,平日里总爱把佛珠攥在手里,逢人就念叨“阿弥陀佛”,遇上灾年还会在镇口支个粥棚,施些稀得能照见人影儿的米汤。老百姓们得了他的好处,嘴上自然得说着好话,一口一个“王善人”地叫着,把这王财主哄得满面春风,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要说这王善人,家大业大,良田千亩,金银满箱,娇妻美妾不说,还得了个宝贝儿子,乳名唤作宝儿,今年刚满六岁。
王善人把这宝儿当成眼珠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一门心思就盼着儿子将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寻思来寻思去,王善人一拍大腿:“得给宝儿请个好先生!”当下就命人在青石板街上贴出榜文,还特意用了烫金的大字,末尾缀着白花花的银子,那数目,看得人眼馋得直冒金星。榜文旁还立着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仿佛在替王善人宣告:咱这请的可是顶顶有学问的先生!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方圆百里的教书先生都动了心思。可要说最上心的,还得数城西的周文清周先生。
这周先生,学问那是没得说,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为人更是正直,爱打抱不平,在百姓心里那就是活菩萨。可惜啊,家道中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家老小就指着他教书的那点微薄收入过活。眼瞅着王善人开出的赏银,周先生咬了咬牙,把家里仅有的银簪子递给妻子,叹了口气:“当家的,为了咱这一家子,我也得去试试。” 第二日清晨,薄雾还没散尽,周先生就踏上了去王宅的路。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脚下的青布鞋沾着露水,手里紧紧攥着几卷自己批注的经书,那模样,倒像是上战场的将军。王善人远远瞧见周先生,眼睛都亮了,赶忙甩开锦缎袖子迎上去,满脸堆笑:“哎呀,周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您学富五车!哪还用得着试?
咱今儿就把事儿定下来!”当下,两人就在花厅里讨价还价起来。红木桌上的翡翠鼻烟壶泛着幽幽绿光,与周先生掌心的碎银形成鲜明对比,可周先生顾不上这些,一门心思只想着能多挣些钱,好让妻儿吃上顿饱饭。 周先生满心欢喜地进了王宅,在莲池书馆安顿下来。原以为傍上了大财主,日子能好过些,可谁能想到,这才是糟心事儿的开始。头一顿饭端上来,周先生就皱起了眉头。陶碗里的米饭泛着酸气,几片蔫巴巴的菜叶漂在清汤里,萝卜块上长着霉斑,看着就让人反胃。他望向窗外,厨娘正和几个下人挤眉弄眼,窃窃私语:“读书人金贵,吃这些就不错啦!”周先生咬了咬牙,想起家中妻儿啃的粗面窝头,硬是把这难以下咽的饭菜咽了下去。
往后的日子,霉味成了书馆的常客,有时碗底还沉着沙砾,硌得牙齿生疼。可周先生只是默默地将书页翻得哗哗响,砚台里的墨汁越磨越浓,把满心的憋屈都化作了教宝儿读书的劲儿。
这天晌午,日头正毒,王善人摇着湘妃竹扇,大摇大摆地踱进了书馆。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金丝眼镜上投下光斑,把他那双精明的小眼睛衬得更加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