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启明星大厦”的七楼依旧灯火通明。祁寒盯着屏幕右下角那个小小的计时器，眼球布满血丝，像一张被揉皱又被强行摊开的、沾满污迹的廉价地图。上一个完整的睡眠是什么时候？三天前？还是五天？时间在这片被玻璃幕墙隔绝的钢铁森林里早已丧失了刻度意义，只剩下屏幕上不断跳动、催促着燃烧生命的冰冷数字。
对面工位传来压抑的抽泣，是新来的实习生。没有人抬头，只有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凝固的空气。祁寒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一种熟悉的、冰冷的麻痹感正顺着脊椎向上蔓延，吞噬着思考的能力。眼前密密麻麻的报表数据开始扭曲、旋转，像一群深海里无声狞笑的鬼影。他竭力想集中精神，抓住那些漂浮的文字，指尖却冰冷僵硬，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像在搬动沉重的石块。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会在座位上悄无声息地碎裂开来，变成一堆无人清理的、带着键盘油脂味的废渣。
他猛地推开椅子，椅脚在光洁的地板上划出刺耳的锐响，引来几道疲惫而麻木的目光。祁寒垂下眼，避开那些空洞的视线，快步走向茶水间——那个唯一能暂时逃离代码和数据瀑布的狭小避难所。
昏黄的灯光下，祁寒靠在冰冷的金属冰箱门上，大口喘着气，试图汲取一丝冰凉。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光源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茶水间角落，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几乎嵌在墙壁里的老旧自动售货机。机身布满划痕，屏幕灰蒙蒙的，似乎早已废弃。祁寒记得，以前这里好像卖些普通的苏打水和劣质速溶咖啡粉。
此刻，那布满灰尘的屏幕上，却映出一行不断闪烁的、仿佛带着微弱电流的幽绿色文字： 【情绪超市·无人自助售货点】 【投入您的“疲惫”，换取片刻安宁】
祁寒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幻觉？连续加班带来的大脑宕机？他迟疑着，向前挪了一步。屏幕上幽绿的字体清晰了些，下面还有几行小字： 【产品列表】
【绝望罐头】（低纯度） - 售价：今日剩余理智值30%
【焦虑胶囊】（中度） - 售价：今日剩余理智值45%
【恐慌喷雾】（限时特惠） - 售价：连续工作时长 x 1.5小时
【深层恐惧浓缩液】（新客户专享体验装） - 售价：一段被遗忘的快乐记忆
没有价格标签，没有扫码支付的口。只有屏幕上跳动的、以人的精神值为衡量标准的诡异“售价”。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来。祁寒几乎要冷笑出声，这算什么？公司新搞的、压榨员工最后一点价值的心理折磨实验？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想把这荒唐的一幕拍下来，手指却在冰冷的屏幕上顿住——他太累了，累到连愤怒都显得奢侈。一种更原始的、被逼到绝境的烦躁和绝望，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屏幕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银色凹槽无声地亮起了微弱的白光，像一个沉默的邀请端口。
“去他妈的理智值！”一个嘶哑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尖叫。此刻，他只想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从这片即将溺毙的窒息泥沼中，哪怕暂时地、虚假地拖出来一秒！
他近乎本能地、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恨意，将自己布满汗渍的右手手掌，狠狠按在了那片闪烁的银色凹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