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恐地抬头,眼睁睁看着那根饱经风霜、坚韧无比的主桅杆,像一根朽烂的枯枝般从中轰然断裂!粗壮的桅杆带着撕碎的破帆,发出恐怖的悲鸣,朝着他的头顶凶猛地砸落下来!
他本能的向船尾方向猛地一扑!
巨大的撞击声和木头碎裂声在身后轰然炸响!整条小船像脆弱的玩具般剧烈倾斜、颠簸!碎裂的木屑和断掉的缆绳如同箭雨般四下激射!阿海重重摔在湿滑冰冷的甲板上,眼前一片发黑,耳朵里充斥着破碎的轰鸣和心口狂乱的擂鼓。
一只冰冷、粗糙、带着铁锈和鱼腥混合气味的巨手,像铁钳一样攥住了他湿透的后衣领,毫不留情地将他直接从甲板上提了起来!
“小崽子!”一个如同砂纸摩擦石块般粗粝的声音在他脑后炸开,“跑?往哪儿跑?!”
视野天旋地转!冰冷的海风夹着水沫抽打着脸颊。阿海被狠狠地掼在船中央。他顾不上那浑身的钝痛,挣扎着想爬起来,寻找小灰的身影。
浑浊的海水在船周翻腾,灰蓝色的庞大身躯却已不见踪影,只有刚才那根维系着他们生死与共的缆绳断裂的茬口,在风中摇曳晃动。
小灰潜下去了!它走了!它安全了!
这个念头像一针微弱的镇痛剂,暂时麻痹了被恐惧啃噬的心。阿海还没来得及稍松一口气,更多的黑影便带着浓重的体臭和凶残的气息,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重重围拢了上来!
他看清了这些人的脸。没有一张是完整的。刀疤从额角蜿蜒至下巴,贯穿眼皮的裂口让眼珠像怪异的玻璃球,满口焦黑的断牙。身上的衣物油腻破烂,缀着不知是血渍还是什么污秽物染出的硬块。眼神是阿海从未见过的浑浊凶残,像是在漫长无边的黑暗中彻底沉沦的猛兽,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情。
他像条破麻袋一样被他们拖过湿漉漉的甲板,粗糙的木板几乎要磨破他腿上的皮。那些污浊的眼睛盯着他,没有任何怜悯,只有赤裸裸的审视。那目光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评估一头待宰的牲口——能卖多少,能榨出多少油水,或者……够不够大家塞牙缝。
粗糙的、浸透了海水又阴干的麻绳,带着粗粝的刺痛感,被恶狠狠地缠在他的手腕上。一圈又一圈,紧得勒进皮肉里,冰凉的刺痛感混合着即将窒息的恐惧一同涌上喉咙。随后是脚踝,同样的束缚。他被随意地丢在坚硬冰冷的船尾甲板上,像一件处理过的杂物。船身随着波浪摇晃,每一次颠簸都狠狠撞着他的身体。甲板缝隙里流淌的脏水,很快就浸透了他单薄的裤子。
他抬起头,努力透过散乱的湿发看向前方。
一个黑影像一座移动的铁塔,正从船舱那边大步踏来。阴影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覆盖过来,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墙壁。最终,那黑影停下,站在他身前,彻底挡住了灰暗天光下仅有的微明。
阿海的目光顺着那沾满污迹和水渍、散发着汗臭和血腥气的厚皮靴一路艰难上移。掠过结实如同古木树干般粗壮的小腿,覆盖着肮脏甲胄、隆起的强健肌肉线条的胸膛,最后撞上那条从左耳根一路向下、像丑陋蜈蚣般爬进胡须虬结里的巨大疤痕。最后,他的视线,被两束冰冷的、毫无温度、像是在评估一块石头的目光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