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个头儿。一个巨人。他光是站在那里,沉重的压迫感就让阿海几乎窒息。
旁边一个干瘦如柴、脸上只有半只鼻子能用的独眼海盗,用一种尖细谄媚的腔调对着那巨人开口:“老大!就一个小崽子,舱里只有点小鱼干,没别的油水!” 那独眼贪婪地瞟了一眼阿海,“您看……喂鱼?还是留着手脚当苦力?” 他的独眼闪烁着精光,在阿海身上打量,仿佛在思考这具瘦小身体里能榨取的最后价值。
船首甲板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风还在嘶吼,浪仍在翻涌,但这些声音都模糊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海盗首领身上,等待着他决定一只蝼蚁命运的裁决。
巨人没开口。他脸上那道贯穿半张脸的狰狞疤痕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沉睡的毒虫苏醒。他那双如同结了冰的灰色眼珠,死死钉在阿海身上,似乎要穿透他的血肉骨骼,看到一些更深层的东西。那不是对猎物的兴趣,也不是对劳力的评估。他粗糙的手指在腰间悬挂的一柄宽大沉重的弯刀柄上无意识地捻动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这种沉默,比恐吓更加可怕。独眼海盗和其他喽啰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独眼微微躬下身,不敢再出声,只用那只仅存的浑浊眼睛紧张地在老大和少年身上来回扫视。
阿海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手指在绳子的束缚下无用地抠着甲板缝隙里的污垢,试图抑制那股灭顶的恐惧浪潮。他会死。死在冰冷的刀下,或者更惨,被丢进这风暴过后依旧咆哮的海里喂鱼……爸爸妈妈在港口工作,再也等不到他了。爷爷和奶奶……小灰……小灰跑掉了吧?它应该安全的……
就在死寂即将将阿海彻底吞噬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毫无征兆、极其荒谬地蹦进了他被恐惧占据的脑海——小灰不会说话,但它学声音简直太像了!
鬼使神差地,绝望之中,他张开了嘴。并非为了呐喊,并非为了哭泣。他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回忆着,回忆着母亲怀抱里的那点温暖,父亲粗糙手掌落在头顶的重量,回忆着那个无数次哄小灰睡觉却又让它炸鳞的调子……
他再一次唱出了那个调。
没有技巧,没有修饰,没有任何人类耳朵能感受到的美感。在风暴余威的海面上,这声音扭曲尖利,带着一种蛮横的嘶哑,如同一千根锈蚀的铁钉在生锈铁板上同时划过!它艰难地挤出喉咙,穿透潮湿凝滞的空气,却显得那样孤独和怪异,像某种垂死野兽绝望的干嚎。
那巨人猛地扭过头!那张疤痕扭曲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没有被打扰的愤怒,相反,那冰封的灰眼睛里像有什么东西瞬间点燃了!一种震惊,一种难以置信,随之而来的是某种狂热的、混合着贪婪的明亮火焰!他的目光死死绞住阿海,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不起眼的猎物!
几乎就在同时!
“呜嗷——嗷嗷嗷——!”
一声远比阿海那干嚎雄浑千万倍的巨吼,骤然从船尾下方的海水深处爆发而出!那声音简直如同地狱之门洞开!低沉的音波中翻滚着无法形容的暴戾、撕心裂肺的嚎叫、还有……阿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五音不全的调子!但此刻被那无法想象的巨大喉腔放大、扭曲后,所有“调”都被碾碎重组,变成了一种纯粹的、针对意识层面的毁灭性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