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少帅是最憎恨彼此的人。
他恨我替师姐嫁帅府,毁了他的约定;我恨他新婚夜摔我戏服,说我“唱的不如她半分动人”。 分院五年,心冷如霜,我们讥讽对方最多的便是“黄泉路上必炸奈何桥。" 可城破那日,他把我推入密道,独面万敌:“别回头!走!” 他身中数枪,不退半步,遗言顺着鲜血流到我脚下: “说你的不是,做不得真,可我......” “下辈子…。” 硝烟散去,他已攥着师姐当年送他的戏票永远闭了眼。 当夜,我悬梁自尽,殉这乱世也殉他。 再睁眼,喜乐未歇,我一把扯下盖头"少帅,我唱得不如师姐,今日这出《别姬》,就由她来唱吧!" 你舍命为我,怎能让你再留遗憾。 1 满堂宾客的贺声还未落定。 沈听州眼底的惊愕凝成冰霜。 他以为我又在耍什么新把戏。 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羞辱他藏在心底的妄念。 “云舒,你又想玩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浸着我听了五年的寒意。 我平静地看着他,这个我曾爱入骨髓,也恨入骨髓的男人。 “不是玩。” “我只是,想成全少帅。” 宾客间的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 沈家和云家联姻,是这风雨飘摇的北城最重要的一桩事。 新娘却在婚礼上,要把登台献唱的机会让给别人。 还是让给她自己的师姐,那个满城皆知的,少帅心尖上的人。 沈听州攥住我的手腕。 他被迫为我戴上的那只羊脂玉镯,应声而裂。 尖锐的断口硌着我的腕骨,生疼。 我没有挣扎。 这点疼,比不上城破时他为我挡下的任何一颗子弹。 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 “你闹够了没有?” 我甚至能对他微笑。 “少帅,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 “这出《别姬》,是霸王的梦。” “也该由虞姬来圆。” 他怔住了。 我话里的意思,他听懂了。 苏婉儿,他的虞姬。 而我,连个像样的替代品都算不上。 他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玉镯的碎片深深刺入皮肉。 我却感觉不到疼。 前世他冰冷的血流过我脚下时,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他拉着我,几乎是拖着,离开了喧嚣的前厅。 2 喜宴的喧闹被隔绝在身后。 雕花长廊里,冷风如刀。 他将我狠狠掼在冰冷的廊柱上。 后背撞得生疼,让我有瞬间的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地道,他把我推入门后,自己独面万敌。 “你以为这样做很有趣?” 他掐着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看他。 “让整个北城都看我们沈家的笑话?” “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沈听州娶了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我看着他盛怒的脸,这张脸曾在我临死前变得那么温柔。 他说,下辈子。 如今,我们的下辈子,提前来了。 “我只是不想你再有遗憾。”我轻声说。 “遗憾?”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娶了你!” 这句话,前世他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每回都似尖刀,剜着我的心。 可现在,我听着,只觉得麻木。 “我知道。” “所以我成全你,也放过我自己。” 我语气里的平静让他更加愤怒。 他以为我是故意用这种冷漠来激怒他。 “放过你?” 他冷笑,“云舒,从你代替婉儿嫁进帅府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你这辈子都休想解脱!” 鲜血从我手腕上裂开的伤口渗出。 一滴,两滴,落在我的大红嫁衣上。 像极了那日他身上绽开的血花。 我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长廊尽头。 “少帅,你错了。” “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你困住我了。” 他掐着我下巴的手指猛然收紧。 我疼得蹙眉,却没有求饶。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场。 3 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苏婉儿提着裙摆,满脸焦急奔来。她身着月白旗袍,在这满目喜红中格外醒目,也格外刺眼。 “听州,师妹,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开口,声音里就带了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不是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师妹生气了?” 沈听州看见她,眼里的寒冰瞬间融化。 他松开我,快步迎上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关你的事。”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是她,又在无理取闹。” 苏婉儿顺势靠在他怀里,那双泪眼却悄悄瞥向我。 那眼神里没有担忧,只有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挑衅。 前世的我,就是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了。 以为她真是个与世无争、心地善良的白莲花。 却不知,这世上最毒的花,往往开得最美。 我扶着廊柱,慢慢站直身体。 “师姐,你来了正好。” 我冲她勾起唇角,将手腕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亮给她看。 “少帅正在为难,不知该如何向宾客们解释。” “今日这出《别姬》,你若再不登台,恐怕就要变成一出闹剧了。” 苏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求助似的看向沈听州。 “听州,你知道的,我的嗓子……早就唱不了了。” 又是这个借口。同样的说辞用了五年,骗了沈听州整整五载。 果然,沈听州立即护在她身前,凌厉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我“云舒!我不许你再逼她!” “逼?”我笑了,笑声在冷风里有些凄凉,“我以为,这是少帅心心念念的愿望。” 我不想再看他们那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转身,向长廊外走去。 “既然师姐不愿唱,而我又唱得不如她半分动人。” “那便让这戏台,空着吧。” 我走到前厅门口,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抬手。 拔下了头上沉重的凤冠。 珠翠环佩,散落满地。清脆的声响,恍若对前世的诀别。 4 沈听州彻底愣住了。 他设想过我千百种反应,哭闹,控诉,歇斯底里。 却唯独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决绝地转身离开。 仿佛这桩他以为能困我余生的婚事,于我而言,不过是件可以随手丢弃的旧物。 “拦住她!” 他终于反应过来,对身边的副官厉声命令。 副官李维带着两个卫兵,快步上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少夫人,婚礼尚未结束,您不能离开。”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大红的嫁衣在帅府门口铺开,似滩凝固的血。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脑子里却在飞速地运转。 前世,我被爱恨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这局棋的全貌。 如今以死而复生之人的眼光回望,诸般因果都清晰可辨我与沈听州的婚事,从来就不是师父一厢情愿的安排。 我们云家戏班,在北城盘踞百年,弟子遍布三教九流,消息网堪比军情处。 而沈听州根基未稳,内有政敌环伺,外有强敌虎视眈眈。 他需要云家的势力,来巩固他的帅位。 而苏婉儿,她太聪明,也太自私。 她想要少帅的爱慕和荣宠,却不想要“少帅夫人”这个头衔背后的枷锁和责任。 所以,她以退为进,把我推了出来。 她成了沈听州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而我,成了他眼中的钉,肉中的刺。 本该完美的死局。 可惜,我重生了。 棋局,也该换个下法了。 李维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他得了死命令,今天绝不能让我踏出帅府大门一步。 我缓缓回头,看向追出来的沈听州。 “少帅是要在这大门口,对我用枪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宾客听得一清二楚。 沈听州脸色铁青。 他当然不能。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卫兵“请”回了那间我住了五年的冷院。 5 新房里还燃着龙凤喜烛。 满堂喜红,却透不进半丝暖意 我被软禁了。 沈听州派了四个卫兵守在院子门口,明令不许我踏出半步。 我不在乎。 前世,这个院子是我的牢笼,困住了我五年。 今生,它是我运筹帷幄的棋盘。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师父写信。 信里,我没有提沈听州的冷遇,也没有提苏婉儿的挑衅。 我只说,自己在新婚之夜言行失当,惹恼了少帅,恐有损帅府和云家的颜面,心中十分愧疚。 我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于“初为新妇,心情激荡,言语无状”。 这封信,看似是请罪,实则是表态。 它会让师父觉得我顾全大局,懂事明理。 也会让收到消息的沈听州,对我放松警惕。 第二件事,就是揭穿苏婉儿的谎言。 我清楚地记得,就在半个月后,苏婉儿会以“养病”为名,去邻省的江城。 实际上,她是去给对家张大帅的寿宴献唱。 酬金,是五根金条。 这件事,她做得极为隐秘,前世的沈听州至死都不知道。 但这次,我不会再让她瞒天过海。 我需要证据。 我从梳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支不起眼的银簪。 簪尾轻旋,便能拉出张极薄的信纸。这是父亲留给我的物件,某种独门的传讯手段。 我写下几个字,卷好,塞回银簪。 然后,我叫来了我的陪嫁丫鬟,小兰。 “把这个,送到城南的百草堂,交给王掌柜。” 小兰是我的人,绝对可靠。 王掌柜,则是我们云家消息网的接头人。 我用的,是父亲教我的密语。 沈听州,乃至整个帅府,都无从破解的暗号。他以为他困住了我。 却不知,我的手,早已伸出了这四方庭院。 6 沈听州果然收到了我写给师父的信。 是李维从驿站截下来,送去给他看的。 他看完信,沉默了很久。 信里我的卑微和愧疚,让他觉得,我又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可以随意拿捏的云舒。 他对我的戒心,放松了。 那天晚上,他来了我的院子。 这是我们两世以来,他首次主动踏足此地。他褪去军装,仅着玄色长衫,减了三分肃杀,添了七分儒雅。 但看我的眼神,依旧冰冷。 他将文件,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签了它。” 我低头看去,是离婚书。 上面,“沈听州”三个字,已经签好了,笔锋凌厉,一如其人。 前世,我看到这份协议时,心如刀绞,哭着求他不要。 而今生,我只觉得可笑。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少帅想好了?” “我的师父,你的父亲,整个北城的军政要员,你都打算如何交代?” “就因为我不想在新婚之夜为你唱一出戏?” 我的话语似冰水倾泻,瞬间浇熄他眼中的炽焰。 他只顾着抹除我这个"污点",却遗忘了,这段婚姻从来就不只关乎两人。 它是权谋,是盟约,是牵动全局的博弈。 见他哑然,我径直起身,向他逼近一步。我故意做出癫狂的姿态,眼底浮现几分病态的执拗。 “还是说,少帅打算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为了你的好师姐,不惜在新婚之夜就休妻?” “让报纸的头条都写上,沈家少帅与自己的嫂子,情深不渝?” 我的“疯”,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眼前的我,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木偶。 是朵带着毒刺的玫瑰。 他想拔掉我,却又怕被我刺伤。 我拿起桌上的笔,做势要签。 笔尖,悬在了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