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突然伸手揪住我衣领。这个动作让旗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新鲜的伤痕,像五条粉色的蜈蚣。我假装没看见,任由她把我拽到面前。

"你这种人..."她呼出的热气带着薄荷糖的味道,"是不是给钱什么都干?"

"那得看——"

"吻我。"

我愣住了。她的眼睛在阴影里呈现出奇怪的琥珀色,睫毛颤抖得像被雨淋湿的蝶翼。这个距离我能数清她鼻梁上的小雀斑,也能看清她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旧伤疤。

"加钱吗?"我问。

她猛地推开我,撞翻了工具架。剪刀、梳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最后滚出来的是我藏在抽屉里的照片——她母亲那张。南裳僵在原地,旗袍下摆沾了染发剂的紫色污渍。

"你查我?"声音突然结冰。

我弯腰捡照片:"昨晚搜了'南氏集团千金母亲跳楼'的新闻。"照片背面朝上递给她,"你长得像妈妈。"

她夺过照片撕得粉碎。纸片雪花般落下时,我看到她指甲缝里渗出血——太用力把掌心掐破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她转身就走。

黑色奔驰驶向西湖区时,雨刷器在车窗上划出扇形轨迹。南裳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车载香水混着血腥味。我偷偷把创可贴塞进杯架。

"你大学为什么学心理学?"她突然问。

"想研究自己为什么这么帅。"

后视镜里她翻了个白眼:"因为你妈有抑郁症?"

我笑容僵在脸上。雨点突然变得密集,砸在车顶像无数小石子。

"你也查我?"

"你高中作文《我的母亲》获过奖,发表在《中学生天地》第——"

"前面右转!"我提高音量。车子急刹在精神病院门口,她错愕的表情让我有种卑劣的快感。

雨幕把住院部模糊成灰色积木。402病房的窗台摆着干枯的向日葵,穿蓝条纹病号服的女人正在叠纸船。

"妈,我带了..."我的声音卡在喉咙。女人抬头,眼神穿过我落在虚空中的某处。她已经三年没认出我了。

南裳的香水味突然靠近。她蹲下来握住我妈的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阿姨,我是岳北的女朋友。"

我心脏停跳一拍。病床上散落的纸船写着日期——全是我的生日。

走出病房时暴雨停了。南裳的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泥点弄脏了旗袍下摆。我盯着她后颈的发卡,廉价塑料在阳光下泛着可笑的粉光。

"为什么?"我拽住她手腕。

她甩开我,从包里抽出张支票拍在我胸口:"治疗费我出。"墨迹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六个零像只嘲讽的眼睛。

"不是问这个。"我把支票撕碎,"为什么假装我女朋友?"

碎纸片从我们之间飘落。她突然笑了,那种让我毛骨悚然的甜蜜笑容:"好玩呀。你看,我们都有病。"她戳了戳我心脏位置,"你这里烂了,我也是。"

回程的车上她放了首法语歌,女声嘶哑地唱着"我爱你至死"。等红灯时她突然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妈妈叠的纸船...每艘都写着'对不起'。"

我猛地踩下刹车。后面车辆愤怒的喇叭声里,她若无其事地补口红:"明天十点,别迟到。"

那天晚上我梦见南裳站在高楼边缘,裙摆被风吹成破碎的旗。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醒来发现手机有37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