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志愿那天,我爸坐在我旁边,盯着电脑屏幕。我鼠标悬在“新闻系”那一行,手指抖得厉害。他突然说:“我已经跟你张叔叔女儿的学校联系好了,会计专业,分数够。”
我没说话,眼泪砸在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最后,我还是点了“确认”。屏幕弹出“志愿提交成功”的提示时,我听见我爸松了口气,说:“这就对了,听话,以后你就知道我们是为你好。”
那天晚上,我把攒了几年的笔记本全锁进了柜子——里面写满了我偷偷写的短文,有老巷里的故事,有窗外的梧桐树,还有我想象中新闻记者的样子。锁上柜门的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什么东西碎了,轻轻的,却很清晰。
二十一岁那年,网开始往我的人生里钻得更深。
我在会计系读得浑浑噩噩,专业课成绩中游,不喜欢,也没力气反抗。倒是偶尔会给校刊写点稿子,匿名,看着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心里能松快一点。可这点“松快”,很快也被发现了。
那天我妈来学校看我,帮我收拾宿舍时,翻出了校刊。她指着那篇没署名的散文,突然问:“这是不是你写的?我认得你的字,跟你小时候写作业一个样。”
我没否认,低着头说:“就是瞎写的,打发时间。”
“瞎写也不行,”她把校刊叠起来,放进包里,像是要没收什么危险品,“你张叔叔说,他们银行招人要看绩点,你专业课成绩本来就一般,还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毕业要是进不去银行,你想干什么?”
“我……”我想说“我想试试投报社”,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说了也没用,只会换来又一场“为你好”的劝说。
那天她走后,我在宿舍楼下站了很久。秋风卷着落叶飘过脚边,我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美术老师拉着我的手说“你别放弃,灵气这东西,丢了就找不回来了”。可我好像早就把它丢了,丢在十五岁的美术课,丢在十七岁的志愿表上,丢在无数个“为你好”的瞬间里。
毕业那年,我爸托关系给我找了份国企会计的工作。朝九晚五,坐在格子间里对着账本,日子像杯温吞的白开水。我妈很满意,每次打电话都要夸:“你看,还是我们选的路对吧?稳定,体面,多少人羡慕。”
我笑着应着,挂了电话,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办公室的窗户对着一条小巷,偶尔能看见穿校服的学生背着画板走过,我总会盯着看很久——如果十五岁那年,我敢把报名表递出去,会不会不一样?
二十五岁,他们开始织另一张网:婚姻。
第一个相亲对象是我妈同事的儿子,在事业单位上班,话不多,第一次见面就问我“会不会做饭”“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我回来跟我妈说“不合适”,她皱着眉反驳:“怎么不合适?人家条件多好,父母都是老师,知根知底,以后过日子省心。”
“我跟他没话说。”
“过日子要什么话说?能踏实顾家就行。”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我这都是为你好,女孩子二十五岁不小了,再挑就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