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城区的夜总比别处沉些。十一点的钟声响过,筒子楼里的灯还亮着几盏,林末蹲在厨房角落,手里攥着根细针,对着缝纫机卡住的线团叹气。

线是她下午刚换的藏青色棉线,想着给新做的布偶缝领口,不知怎么绕进了底线轴,扯得布料皱成一团,针也卡得死死的。她捣鼓了快半小时,指尖被线勒出红印,额角还沾了点布料碎屑——白天跑了三家布料市场,没找到合适的内衬,回来又赶工到现在,连晚饭都忘了吃。

“咔嗒。”

隔壁的门被推开条缝,陈野探出头时,额前的碎发还沾着点灰,像是刚从图纸堆里抬起头。他手里捏着个马克杯,杯沿印着圈浅咖色的渍,看见蹲在地上的林末,顿了顿才开口,声音哑得像蒙了层沙:“你这动静……能小点吗?”

林末抬头时,撞进他带着倦意的眼。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浅疤——上次搬东西时被楼道的铁栏杆划的。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弄出的声响,赶紧往回缩了缩手:“抱歉,缝纫机卡了,我没注意……”

陈野没说话,端着杯子往厨房水龙头走。水流哗哗响,他接了半杯凉水,喝了口才瞥向那台老缝纫机。是台二手的蝴蝶牌,机身掉了块漆,还是林末上个月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当时老板说“老物件,皮实”,这会儿倒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线轴拿出来。”他忽然说。

林末愣了下,依言去拆底线轴。陈野放下杯子,蹲到她旁边,指尖捻起那团缠成乱麻的线,没看她,只低声道:“左手扶着机身,右手轻轻抬压脚。”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捏着细针挑线时,动作竟比林末还稳。林末照他说的扶着机身,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混着点松节油的气息——他白天总在阳台改图,有时会用松节油擦图纸上的铅笔印。

“卡线别硬扯,”他挑出一缕线,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林末的额头,又迅速偏开,“底线轴绕线时要松点,你这绕得太密,转不动自然会卡。”

林末往后缩了缩,耳尖有点热:“我第一次用这种老式的,不太会。”

“嗯。”他应了声,继续挑线。月光从厨房小窗照进来,落在他侧脸,能看见他下颌线绷得很紧,大概是被吵醒真的烦了。林末想说句谢谢,又怕打断他,只好盯着他捏针的手指看——那手指刚才还在图纸上画线条,此刻却在对付一团乱线,有点格格不入的温柔。

“好了。”

大概十分钟,陈野把最后一缕线抽出来,将底线轴装回去,踩了踩踏板。缝纫机“嗒嗒”转起来,针脚匀匀实实地落在废布料上。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下次绕线时,拿个硬币垫在轴上,能松点。”

林末也跟着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根细针:“谢谢……要不我煮碗面给你?算谢礼。”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十二点过五分。“不用,”他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她放在旁边的布偶半成品——是只没缝眼睛的小熊,身上缝着块碎格子布,“这布……是上次楼下阿姨扔的旧窗帘?”